不正常,很不正常。
今天的网球部和以往都不一样。
柳莲二拿着笔记一边记录着训练情况,一边暗自排查着反常的原因。
偷偷摸摸来围观的学生比平时要多?这个正常。
正选们训练用过的球莫名其妙少了好几个?正常,不过学校里的私生粉太多,得加强防范才行。
弦一郎的脸比平常还要黑?太正常。
文太没有缠着杰克要结束去吃东西?正常的……吧?
赤也又没按时来训练?不,因为经常被课后留下,以及百分百会坐过站的设定,那孩子其实按时来了才是反常。
雅治和比吕士,嗯,今天也在cosplay,正常。
精市笑的比平常更鬼畜也正常,毕竟没披外套显得很有想要虐人的干劲嘛……诶?精市的外套没有披在肩上?
“是不是觉得我们的部长大人今天格外卖力啊?军师桑哟。”
双打组合虐完非正选的部员下场,仁王雅治一脸八卦地坐到柳莲二身边拿水喝。
“哦?听起来雅治是知道内幕了。”
“当然,特殊情报提供。”仁王伸手打了个响指,“拍档!”
一边安静喝水的柳生比吕士从善如流地盖上水杯、摘下眼镜、脱下外套披在肩上,从网球包里拿出条运动发带戴上。
柳莲二静默了数秒,在翻开笔记填上了几笔,比吕士变装成精市倒是十分方便。
——不仅是发色,对比一下资料的话,这两人的身高体重也都差不多,血型和视力也一样。
这边柳莲二记录着新的内容,那边的拍档二人也旁若无人地演上了。
变装黑色长发少女的仁王雅治娇羞地扭了扭肩膀,试探性地向前迈步,走到了男生面前。
“幸村前辈……”
男生温柔地笑了笑说:“怎么了,小翼?特地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少女”十分羞涩地双手绞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开了口。
“我喜欢幸村前辈!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打网球时自信的你也喜欢,画画时安静的你也喜欢,微笑的你最喜欢!”黑发“少女”一脸紧张地抓住面前男生的运动服外套衣袖,“我的确像大家猜测的那样,毁掉了所有托我转交幸村前辈的情书,也在那些女人告白之前说过他们的坏话……但是这不是我的错,错的是其他的人不应该喜欢上幸村前辈你!因为我喜欢幸村前辈!”
“……哦,原来雅治今天cos的是阿翼吗?”柳莲二后知后觉地问。
“你才发现啊岂可修。”
又打量了面前这只一米七五的大只健壮娇羞“少女”,柳莲二紧紧闭上眼——这真的是没眼看啊。
“哦?大家在这里聊得很开心嘛。”一个温和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柳莲二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悄无声息地遁远。
“部,部长!”仁王雅治浑身汗毛一竖,惊恐地回头,幸村大魔王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聊天归聊天,u-17集训在即,大家的训练可不能松懈呢,尤其是仁王。是不是,弦一郎?”
真田弦一郎压了压帽子以掩饰对仁王的同情,“全体训练加倍,仁王加四倍!”
幸村精市补刀,“既然仁王不论听力、视力还是记性都这么好的话,不如顺带跟我比一场吧,堂堂正正一决胜负的那种。”
全场一片哀嚎,看向仁王雅治的目光崇拜掺杂着同情。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挑衅幸村大魔王。
校园另一边,是告白之后就躲在医务室里的小岛少女和好少年切原赤也。
“你傻啊,叫你说你就真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部长在学校里的人气有多变态!”想象了一下学校里部长的亲卫队找上小岛翼的场景,单细胞的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场景简直比副部长的铁锤还要可怕。
而事实上,幸村亲卫队的少男少女们也的确正满学校地找着小岛翼。
“赤也,我可能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小岛少女生无可恋。
就算亲卫队的那关过得去,樱井明奈也不会放任这大好局面却不推波助澜的——更何况仅仅是幸村精市的崇拜者这一关,她都没信心过得去。
“嗯,我也觉得你真的没得混了。”切原配合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
“暂时逃跑吧,小翅膀?逃避可耻但胜在有用啊。”小海带突然灵光一闪。
“……嗨咿?”
“u-17集训没两天就要开始了,我们不在小翅膀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所以,逃跑吧!”
——小岛翼就这样躲到了并盛。
可她没想到樱井明奈竟然还是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而且这次,不仅是立海大,还想让她在生活了多年的那个家里都再无立足之地。
夕阳透过西点店橱窗照射进来,闪烁在少女爱豆蜜棕色的长发上形成金色的光芒。
樱井明奈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红茶,轻啜一口,“翼酱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吧。我前些天可是去道馆拜访了老师,老师仍然很健气呐。”
小岛翼脑中瞬间警铃大作,眼中闪过锋锐的光,“你说了什么?”
所谓反常即为妖。樱井这么多年都没有再造访过道馆,突然这么大张旗鼓地告诉她,说自己特地去了一趟道场,显然是不怀好意。
樱井明奈却完全不把她的严肃眼神当做一回事,手指绕着杯沿打圈,“嗯~我想想……哎呀,忘记了呢?要是翼酱求我的话我,说不定就能够想起来哟。”
“……”
小岛翼板着一张脸没有接茬,于是樱井明奈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不逗你啦。嘛,其实也没说什么……就只是告诉老师,他可爱的外孙女始终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而已。”
小岛翼在意识到可能性的瞬间白了脸。
很久很久以前,远在她们还是朋友的时候,樱井明奈的确是知晓有关于她的那个秘密的,而那个秘密,是小岛翼多年来一再退让的缘由之一,也是……外公的逆鳞——有关她的父母。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面对小岛翼的质问,洋娃娃一般的少女笑得得意洋洋。“呵呵呵呵,我、为、什、么、不、可、以?啊……对了,翼酱你现在住哪里?早点回去看看吧,有惊喜哟。”
小岛翼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她无需思索就能断定事情的走向。逃避固然有用,但是事实上是所有的事情该面对的还是需要面对,何况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逃避的余地。想到这里,她的表情不再带有任何惯有的伪装与和善,“我们真的恩断义绝了,樱井明奈。”
樱井明奈的笑容也迅速消失,“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有转圜的余地吗?天真。”
往回走的路上,小岛翼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几辆车牌熟悉的黑色轿车。
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那位身穿和服羽织的长者和他的从者们果然正站在云雀家的前院里。
“外公。”小岛翼上前喊道,与此同时身体前倾鞠躬。
她能感觉到对方回转过神来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种超出平常百倍的犀利和严厉,让她紧张到不自觉得双手握拳,甚至隐隐有青筋暴起。
见到小岛翼,真田弦右卫门虽然没有立即暴怒而起,浑身的气场却也为之一变。
“收拾好你的东西,回去。”
他开口命令道。
本以为无需置喙的事情,却意料之外地遭到了外孙女的拒绝,“……万分抱歉,外公,我不回去。”
小岛翼稳住自己的声音。她固然十分害怕,然而与此同时,她也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在知道她仍秘密查探有关她父母的消息之后,祖父绝不会再放任下去。如果她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跟了回去,就真的再也别想有任何机会接触到与她父母有关的一切了。
在她六岁的时候,父母突然消失。年幼的她但凡嚎啕大哭着要爸爸妈妈,家里的人却都讳莫如深,而一旦被祖父知道,她得到的永远都是关禁闭的惩罚。
但是这样毫无解释毫无缘由的事情,要怎样说服一个孩子有关她双亲的消失的事?
小岛翼或许算是那种记事早的小孩,虽然逐渐不再哭喊爸爸妈妈,却不是像周围大人以为的那样,是忘性大的小孩失去了对父母的印象。
那些毫无道理的沉默与责骂,她无法认同。
“好,好,你真是翅膀硬了。”老人怒极反笑,只吩咐周围的随从说,“把她给我带回去。”
那些平常都和善亲切的叔叔们此时都换了面容,只板着一张脸,就要压着她上车离开。
小岛翼固然拼命反抗,可她一个普通国中少女的反抗力度,对于一群专精于剑道的高手而言,无疑是过于渺小了。
拉扯之中,小岛翼的包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叠放在一起的几个信封,散落出来的时候能看到其中的几个端端正正地写着“保护费”几个大字——正是她下午在商业街为风纪委员会所收取的那些。
这意外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糟糕。
小岛翼只觉得脑袋一蒙。
真田弦右卫门反应过来之后顿觉无比愤怒痛心,“保护费!你学会收保护费了还?!”
“不是的外公,你听我解释!”小岛翼的声音有些颤抖。
暴怒的长者当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手中的拐杖当即实打实地朝小岛翼打了过去。
小岛翼闭上眼正打算硬抗,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哇哦,居然有人在我的地盘群聚?胆子不小嘛。”
来人也不过是个单薄的少年,眉眼细秀精致却又饱含戾气,任谁也不会单纯把他当个弱质少年。
并盛地头蛇云雀恭弥,参上。
“你又是谁?”真田弦右卫门收回拐杖,抬眼问道。
“在别人的地盘询问主人的姓名,不是应该更礼貌一些吗?”云雀恭弥显然没有因为对方的年长而露出丝毫的恭敬。
“恭弥前辈,这位是我祖父。”小岛翼生怕冲突起来,于是慌慌忙忙地开口介绍,“祖父,这位前辈是我暂住的这家的主人,并盛中的风纪委员长云雀……”
真田弦右卫门稍微克制住怒容,“不成器的外孙女承蒙你家照顾了……少年,你家长辈在家吗?”
云雀恭弥却不把长者的客套话看在眼里,只转头看向小岛翼,“今天的你比平常还要碍眼呢,草食动物。”
“喂!真田范士在和你说话呢!”有随从看不过眼,伸手去抓云雀恭弥的肩膀。
咚!
少年的挥拐毫不留情,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金属与骨骼相撞的声音,率先伸手的随从应声倒地。
场面一下子超出了控制,不少道场出身随身配刀的随从当即拔刀相向。
“哼,胆敢在我眼皮底下群聚,咬杀。”云雀恭弥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势。
少年的攻势迅猛更胜以往。真田家的剑道道馆号称地狱道场,每天清晨和黄昏的两场严苛训练下来,不论教练还是核心学员都是全国剑道的顶尖高手,却不曾料想到在并盛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国中生虐到怀疑人生。
眼看不停放倒对手的云雀恭弥马上就要和真田弦右卫门对上,小岛翼也不禁焦急起来,无论双方交战结果如何,都是她不想看到的,更何况——绝对,不能让云雀恭弥和祖父打起来。
她想也不想地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散落太刀,在云雀恭弥放倒最后一个人之前拦在了他的面前。
“请停手吧,恭弥前辈。”
“哇哦,变得有点像样的嘛。”刚还一脸怒容的云雀少年,在看到持刀正面自己的小岛翼时,不知为何竟勾了勾嘴角竟笑了起来,“那我就大发慈悲陪你玩玩吧,草食动物。”
云雀恭弥嘴上说陪她玩玩,结果就真的是陪她玩玩。
像是逗猫一般,每每给点破绽让她打过来,却又在她即将得手的时候反手一击。
几个来回下来消磨了耐心,于是浮萍拐一震,震掉了小岛翼手里的太刀。
被打掉了武器的小岛少女心一横,伸出手脚从背后像八爪鱼一般抱住了云雀,大有他不住手就不罢休的架势。
“放手。”云雀恭弥怒道。
“不放!”
“胆敢命令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云雀恭弥毫不留情地一拐抽在小岛翼抱住他的胳膊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当即又显露出一道可怖的伤痕。
可小岛翼咬着发白的嘴唇,仍是摇头不放手。
“求你!”
“阿翼,你在干什么!”真田弦右卫门气得手脚发抖。
小岛翼闷声应道,“外公,你们赶紧回去吧。叔叔们也需要治疗!”
“你给我下来!跟我回去!”真田弦右卫门说着就要去抓小岛翼的手臂,却在少女布满伤痕的手臂上难以找到下手的地方。
少女的情绪在突然之间崩塌,“都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有什么错?我要找我父母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拦着啊!”
“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你好!”
“我才不需要!就是你的所谓为我们好让我妈这么多年连消息都没有!就是你的为我们好让诚一郎大哥成年之后再也不肯回来!”
刚还精神矍铄的老人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连说了三个“好”之后,颓唐地任人搀扶着离开了。
汽车驶离的瞬间,小岛翼松开手脚,任自己轰然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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