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乾来的倒是很准时,峥嵘背上的伤还未全好,但挺直腰杆走路却没问题。
他刚进门,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起来:“我的好绒绒,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这几天天天做梦啊,梦的的都是你害得被打的遍体鳞伤啊,嗝,你说你啊……这副模样真是,嗝,真是招人心疼啊!”
峥嵘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趴在自己锦被上哭天抹泪的人,脸上划过一丝嫌弃:“行了,没有拿帕子假装拭泪,怎么都装不像的。”
“还有,没哭就不要打泪嗝。”
谢子乾顿时就不哭了,笑嘻嘻的抬起头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大姑娘小媳妇的哭泣倒还真是考验人,既要哭的好看,又要说的清楚……啧。”他摇摇头,表示自己还真不行。边摇头,手里的扇子还时刻不忘扇两下,凸显一下风流公子的秉性。
“走走走,带你去茶楼听评书,整天的窝在家里,迟早窝出病来。”房里的药味挥之不去,谢子乾一手捂鼻,一手挥袖,摆明了对这一股子味道头疼不已。
峥嵘瞥他一眼,深以为然点头道:“表弟说的有理。”
接着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露出一个有些暧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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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堂木一拍。
“却说这上一回讲到乱世当头,山大王强抢逃婚的金府小姐做压寨夫人……”
清风徐来是一座颇为有趣的茶馆。它自先帝裴烈登基时便存在,至今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名义上的老板是一个酷爱穿红衣的俊美公子,言语不多,爱琴成痴。每次出现,肩上必定斜背着一把不知种类的弦琴,白布把琴包的严严实实,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名唤棋三。任有脑筋的人多转两个弯,就能猜得到恐怕茶馆的主人另有其人,棋三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可真正的主人是谁,猜来猜去又讳莫如深,只用衣袖掩一掩手,用手指虚虚斜指一下天上,便不再多言。
“我说,你就请我来听这无聊的评书的?”峥嵘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茶盏,有些昏昏欲睡。他对这些香艳的野史杜撰没什么兴趣。
谢子乾不紧不慢的剥着茶桌上送上来的瓜子零嘴,评书听没听不知道,可他对剥瓜子这件事倒是专注的很。
“急什么,再消磨一会时间,想开眼界,起码得等到申时。”他言简意赅,太早了,人家不开门。
峥嵘想起娘说的态度放开一些,多跟外府小姐们接触的话就头疼——都已经成为男子了,还是这么多事。又看谢子乾还在跟他的那堆瓜子作战,他干脆从雅座的座位上站起来,有些烦躁的说了句,“你待在这,我出去转转。”说完就迈出了门。
可没走两步,就撞了人。
那人低低惊呼一声,就要朝后倒去,峥嵘眼疾手快的将人揽腰一捞,给捞了回来。原来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身量过于苗条怯弱,因此撞了峥嵘,峥嵘也没什么感觉,何况那小姐看上去就跟个柔弱的兔儿一样。
“对不住,冒犯了小姐。”看清楚是女子后,峥嵘果断的松了手,然后向人行礼赔罪。陌生小姐一股扶风弱柳的芳姿,面对峥嵘的礼,她侧了侧身子避过,然后矜持道:“无事,原是我莽撞,没有看清前面有人,还要多谢公子。”
既然已经得到原谅,峥嵘朝她点点头后,就打算走。只是身后的声音虽渐低,却还是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主子,干什么让他走了啊?……哎,我们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几块饼罢了,你怎的这么小气?”那小姐语气里有一丝笑意。
“主子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无端的坏了心情,可真是……”
峥嵘听那婢女的声音有变大的趋势,可她的主子立马打断了她:“好了,我们走吧。”
想了想,峥嵘还是扭头走了回去:“小姐请留步。”
那小姐见已经走远的人又回来了,有些疑惑:“公子还有何事?”峥嵘见她不动声色的拍了拍那几欲开口的婢女一下,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抓抓头发,指着地上那包他刚刚忽略掉了的点心,诚恳道:“刚才没看到小姐的点心散了,实在抱歉。正巧我也要去买点心,不知小姐的点心是哪家买的?我赔小姐一包,烦请小姐告知我雅座位置。”
那小姐还没说话,婢女就抢先开口道:“李福记的鲜妍饼,我们在东厢三座。”
“翠微!”周雪汝呵斥了婢女一声,扭头对峥嵘赔礼道:“婢女不懂事,是我的过错。一包饼罢了,公子不必如此。”
峥嵘摆摆手,说了句一会儿便去东厢还饼,然后就走了。
主仆二人见人走远了,这才调动步伐往前走。“你呀你。”周雪汝拿手指点了点婢女的额头,虽是训斥,可却语带笑意道:“没见过你这么馋的。”
翠微笑嘻嘻的,一点没有刚才的不懂礼数。“这有什么?小姐不好开口,奴婢就来替小姐说。难得小姐开心,可不能为闲杂人等坏了心情。”
周雪汝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矜持道:“你说的对,唯美食不可辜负。”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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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东三厢,翠微为周雪汝推开门,她进去后便慢步走到雅座上坐下,品起茶来。
房内另一人在她对面,见此奇道:“表姐不是说去买东西了吗?怎的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周雪汝闻言蹙了蹙眉,一股淡淡的忧怨自眉眼中流淌开来,随后她有些恹恹道:“没事,大概一会就来了吧。”
蘶仪的目光落在周雪汝的贴身婢女身上,翠微便低着头小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那可真是……可惜了。”听完事情的经过,蘶仪斟酌着回道。
她今日约了这个平素深居简出的表姐一起出来听评书,就是为了让她开阔心情,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想到这里,她的头就有些疼了起来。
要说她这个表姐,就是个常年的药罐子,兼上时不时的抹泪伤心,导致病情时好时坏。蘶仪跟这样一个一言不合便默默流泪的表姐相处,倒是没有不耐烦的心情,可是也不太想多接触。
实在是有点累。
但……一想到周雪汝上一辈子是抑郁而死,她就有些不忍心,想要拉她一把。现在看来,却是没什么效果。
蘶仪内心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