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陈蛮没忍住瞧了他一会儿,他仍是沉着一张脸。车子启动后,有几个女生低泣起来。透着窗,陈蛮看着他一直敬着礼,车走远了,渐渐就看不见那个挺拔的身姿。
黄大包车又曲曲扭扭的绕着山路走,陈蛮折回身子,闭上眼睛。平时晕车难受得很,这一路少见的没有呕吐感,心里沉甸甸的有些难受。隐隐想到那个敬礼,太远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昨天早上会操的结果不尽人意,出乎意外的,教官没有骂他们一句,陈蛮却觉得更难受了。颁奖的时候,他们班一个奖都没有,她看着教官垂着眸子,静静等着颁奖完,一句话未讲,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个时候全体都很沉默,没有人出声打断。
下午也没干什么,一直有人缠着教官要他的联系方式,他总是强调一句话:“都是过客,都是过客,留什么联系。”
晚上的时候是他们共处的最后一晚了,大家都挺兴奋的,也隐隐带着分别不舍的情绪。
教官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椅子,放得很偏僻。
排长几人把他连椅子拉到大家面前,全班鼓着掌欢迎他。
这两天他嗓子又沙哑起来了,他咳了咳嗓子才开口,“明天你们就要走了,我也可以休息休息了。”停顿了一下,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他,陈蛮也跟着明目张胆的看着他那张脸,还是白嫩嫩的,真是想不明白。
忽然他就笑了起来,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自己玩,我去旁边坐坐。”
底下肯定不肯,忙说着着“教官,教官,不能走,不能走。”
他有些无奈,把帽子摘下来,拍了拍头,“好,讲什么呢?跟你们讲讲我怎么来这里的吧。”他把帽子放在腿上,右手摩挲着沿边。
“我们家里穷,我是家里最小的。我两个哥哥都考上大学了,父母都是农民,供得很辛苦,我挺想读书的,但是读不起啊。初中读完就跟我爸妈说不读了,去打工帮着供两个哥哥读书。”陈蛮看着他的眼,仍是亮亮的,第一次听到他很平静的跟他们讲他的经历。
“我那时候带着100块钱出来,搭车就用50块钱,第一天找不到工作,晚上也不敢去宾馆,找了个公园的椅子上睡。找了一个星期才找到,那时候晚上就盖个旧外套,睡得真不舒服。”陈蛮听着他每讲一句话,心里酸得更厉害。省略的过程想想都难受,吃什么呢?找工作走了多少路,人生地不熟的又有谁理会他一个半大的孩子。
“打工两年后,听说有招兵,便跑去当兵了。我记得好像是一百人里就选出几个,也有大学生报了名,但都是要经过考验。每人一把菜刀”讲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还有一张被子,就在他们选好的那片树林里过一个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抓的鱼什么的都是生吃的,幸好还有把刀。熬了一个月,就能当兵了。”
陈蛮紧紧了手,她低了一会儿头,才继续看着教官脸上那个明晃晃的笑容。“后头也就来到这里当了教官。很多人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个过客,就像我们一样。我们对于双方来说都只是过客,一批批来,一批批走。”他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知道是哪一批,有天晚上有个女生敲开我宿舍门,递给我一盒金嗓子,叫我好好休息。那时候,真的很感动,那天还下着雨呢,跟今晚差不多。你们回去后记得好好学习就好。”说完后又想走了。
大家又拼命挽留他,“还要干嘛?”他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唱歌!唱歌!唱歌!”有人起哄道,渐渐所有人都跟着节奏喊起来。
他抑制的手势没有用,只好再一次向“恶势力”低头。过了一会儿,他声音不大开始唱了起来:
风平浪静的日子
你不会认识我
我的绿军装是最普通的颜色
画好月圆的时候
你不会留心我
我的红帽徽在远方默默闪烁
……
声音有些低哑,但是陈蛮觉得教官唱得真好。后来陈蛮去搜了那首歌,原来那么高,教官唱的跟他一点都不一样……
唱完后,教官就就叫他们自己去玩了,重新带好帽子,把椅子搬回原来的位置,不理他们了。
这一次无论大家如何唤他就像听不见一般,陈蛮偏头看他,帽子挡住了他的脸,他低着头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嘴角平直,也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
排长在上面问谁要不要上去唱歌,给大家表演表演。
大家的顺序坐得很乱,旁边的一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头看过去,好像是叫燕姗姗。她长得很可爱,皮肤也是很透亮,乌黑黑的大眼睛,嘴边有个小酒窝,她听她问道“陈蛮,要一起上去唱歌吗?”
这个女生平时很活跃,人很开朗,给陈蛮的印象特别好,她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又问她要唱什么歌。
讨论了一会儿,两人决定唱《爱的供养》,排长还在上面问,燕姗姗就举手示意。得到排长的同意,便拉着她上去了。
“大家好,我叫燕姗姗。”大方的讲完,底下伸手戳了戳她。
她有些腼腆,声音有些颤“大家好,我叫陈蛮。”脸上却是摆出个笑脸,心里紧张死了,微微偏头看教官有没有看,没有看到。
“我们给大家带来的歌曲是《爱的供养》。”底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把你捧在手上 虔诚的焚香
剪下一段烛光将经纶点亮
不求荡气回肠只求爱一场
爱到最后受了伤哭得好绝望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