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之围是把匈奴打疼了不假，可军臣就此殒命，匈奴是无论如何都要报这个仇的。刘彻在的时候尚且有些威慑力，如今皇位更迭，长安又是多事之秋，他们不动心才怪了。
太始元年春，匈奴犯上谷，杀掠吏民。刘琬于是以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出兵上谷；李广为骁骑将军，出兵雁门；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兵云中；卫青为征虏将军，出兵代郡。
刘琬任命卫青的诏令遭到了众人反对，说起来征虏将军只能算作个杂牌将军，远不如骁骑、车骑将军一般尊贵，只不过是因为卫青之前曾经为奴，所以他的升迁才饱受非议。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无乐慢悠悠地说道，“陛下可知高皇帝当年分封诸侯之事？”
刘琬脑子转的飞快：“舅舅是说，雍齿？”
无乐点头：“当时高皇帝方才即位，人心浮动，唯恐不得封。是以高皇帝先封生平最恶的雍齿为侯，人心自然安定。”
无乐顿了顿，接着说：“如今也是一样，陛下刚登基，他们不免担心会被秋后算账。在他们看来，卫青当初毕竟因封侯之事和我们有过龃龉。可陛下能抛下成见封他为将军，他们自然可以放下心来，不然卫青此事还没这么好办。”
刘琬点点头：“我……朕倒从未想过，父皇崩逝之后他的境地竟如此尴尬。好在朕不在意这些，此战若胜，卫青少不了要得一个关内侯当当。”
无乐未曾注意刘琬的口误，他在想大军此刻该到了哪里，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身影来，那个说他“浩然坦荡，君子之风”的明朗少年。
霍去病啊……
照例给刘琬讲了些趣闻，帝王心术之类的自然是她自己去悟。至于功课，刘琬也是有自己的太女太傅的，虽说她这太女已经登基当了皇帝，可太傅还是要每日给她授课的，这可是当之无愧的“帝师”了。
无乐也就隔上几日来瞧瞧她，顺便说些宫外趣闻与她，偶尔还会如今日一般指点她一二。
按理说无乐出宫之后便要回大长公主府的，然而今日无乐想起那个信誓旦旦的少年，突然就改了主意，吩咐车夫道：“先不急着回去，去东市一趟。”
车夫不敢多话，依言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东市。长安城的布局，好歹有些脸面权势的人都住在未央宫附近，军士每日巡逻不说，上朝也方便些。至于一无所有的平民，也就只能住在东市了。
卫青虽说立了大功，可他一来未曾封侯，二来身上也无甚官职，只一个征虏将军还是为了方便他领兵出征才封的，也就只能一家人挤在东市的小房子里了。
无乐来的也是巧，卫青碍了旁人的眼，自然就有人看不惯，要来为难他们。旁人他不知道，但按田蚡的气量，在这里瞧见他的亲随，无乐并不惊讶。
心中暗怪自己思虑不周，无乐瞧着几人的争执，使了个眼色让车夫去帮帮那几人。车夫领命而去，却不曾想对方并不买账。
“我家主子可是堂堂武安侯，你又算得什么？你家公子？你倒是让你家公子亲自来和我说啊。”
暗道田蚡当真是欺人太甚，连手下都如此气焰嚣张。无乐正想出面呵斥于他，却有一个小小身影先站了出来：“不劳先生费心了，我等……可以应付。他闹够了，过些时候自然就会离去。”
无乐听得有些难受，自己只瞧见他的光明，却忘了他如今也只是个毫无权势的少年，旁人的磋磨打压便足以致命。看起来这人不是第一次来了，然而他却只能选择隐忍。
顾不上隐瞒自己和卫青的来往，无乐下了车：“我竟不知，武安侯的下人，何时竟干起了京兆尹的差使。”
那下人虽不识得无乐，却也看得出他小小年纪却是一身贵气，刚打起了退堂鼓，却想起自家和今上的关系，又有了底气：“看小公子不像是没来头的，也该知道我家侯爷可是当今陛下的舅公。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小公子可要想想清楚了，别为了不值当的贱民，白白惹祸上身。”
无乐气极反笑：“原来竟是陛下的舅公，当真是失敬，那我是不是该登门向武安侯赔罪？”
那下人得意洋洋：“那倒不必，只要公子今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小人自然也不会难为公子，公子自然也就不会得罪侯爷。”
下人说完还暗自窃喜，无乐好歹也是个主子，他这个下人可得罪不起。如此既办妥了侯爷的差使，还卖了无乐一个好，岂不美哉？
无乐却并不理他的话头，只是问道：“你说，他们是贱民？”
那下人不住点头：“这家人原先都是奴隶，只不过好命才脱了奴籍，可不就是贱民么？”
无乐此刻反而耐住了性子：“可我记得，这是卫青卫将军的家，堂堂征虏将军的家人，难道也是贱民不成？”
下人颇有些不以为然：“征虏将军说到底连个四品将军都不是，怎能和列侯比肩？也就只能住在这东市里咯，不是贱民难不成还是贵人？”
无乐微微一笑：“有功之人家眷确实不该住在东市，依我看，武安侯府便不错。”
不去理会傻了眼的下人，无乐朝着刚刚赶来的京兆尹道：“武安侯纵仆伤人，欺辱有功之臣，将士前方浴血，身后却有小人中伤。桩桩件件，陈瑜可是瞧得清楚，大人可千万别漏了，陛下等着看呢。”
京兆尹可是知道这位的厉害，不住点头应承：“一定，一定。”
送走了陈瑜，京兆尹看着瘫软在地的下人轻哼一声，天子的舅公？这位可是天子的亲舅舅！
马车驶出东市，无乐揉揉眉心，嘱咐道：“在大行宅邸附近寻一处宅子与他们住罢。”
“诺。”
无乐阖目休憩，他不便派人成日照看他们，大行是与诸附属国打交道的，公务不忙，王恢又是个急公好义的性子，也能照顾一二了。何况此事一出，田蚡少不了要褪上一层皮，也不会有人再朝他们下手了。
霍去病……他等着看，这只帝国雄鹰展翅高飞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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