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顾泽阳的时候,他正在警察局里面百无聊赖的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泽阳”下了飞机,杜明灿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警局,“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这么慢?别问东问西的,抓紧交钱走人,我不想再在这多呆一秒钟。”
杜明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办保释手续。
问了警察才知道,顾泽阳偷了一家画廊正在展览的油画。
“你是哪根筋不对啊顾泽阳,你要买一副画,还用得着偷?”杜明灿做梦也没想到,他身边富二代顾泽阳有一天竟然用的了“偷”,他要是喜欢,整家画廊买下来,不也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老太太把我的卡冻结了,目前我可是身无分文啊…”顾泽阳边往外走,边伸手拉了杜明灿。“一天没吃东西了,走,请我吃饭去。”
两人来到了一家当地特色的西餐厅,以往他们经常一起去的那家。点了以前经常吃的几样餐点,静静的等着上菜。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你平时不是这么高雅的人啊,怎么对一幅画那么感兴趣了?”
“那副画”顾泽阳一直低着头,半晌,抬起眼睛扫了杜明灿一眼,“叫sophia。”
杜明灿感觉自己僵在了原地。
sophia,希腊文里,代表着美貌与智慧的词语。
可是在杜明灿这里,唯一的意思,就是妈妈。
“画廊老板说,已经有人买走了,死活不肯卖给我。我说我出高价,可是刷卡的时候,才发现,信用卡被冻结了。情急之下,哪考虑了那么多,拿了画就跑了。”
那副名为sophia的画,是杜明灿刚刚上大一的时候画的,凭借着脑海中丝丝点点的记忆,依靠着许多年不曾说的想念。
画面中,是他过世许久的母亲。
彼时杜明灿的父亲已经重组了家庭,他结识了他的继母和他的姐姐。继母心疼他很小就没了母爱,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姐姐也像对待亲弟弟一般的对待他,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那副画,也在三番四次搬家的途中,不知道遗忘在了哪里。
好像冥冥之中,全世界都要把他的妈妈推离他的生活。
可是血肉至亲,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没有办法随着画卷的丢失,而彻底泯灭的。
杜明灿知道,他很想念她。孤单的时候,异常强烈。
“杜明灿你傻了啊?能不能说句话。”
餐厅里好听的钢琴曲静静回响,身边有举止优雅的绅士挽着仪态大方的姑娘缓缓走过。杜明灿就静静的不知道盯着哪里,过去好一会儿了,没说一句话。
“泽阳”良久,顾泽阳才又听见了杜明灿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带我去看看那家画廊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到达那家画廊的时候,那副画已经没有摆在墙上了。鉴于顾泽阳与画廊老板之前见过面,杜明灿自己去找老板问了画的去向,才知道这幅画真的已经被买走了。
顾泽阳看着杜明灿怅然若失的表情,心里头有点怨恨自己,不该这么贸贸然掀起杜明灿往日的伤疤。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勾起了杜明灿的伤心事。
“对不起啊,明灿,没想到最后画还是没找回来。”
“算了,也许这是妈妈在告诉我,不要在想起她了。”杜明灿摇摇头,“说真的,我真的快,想不起她的样子来了。”
顾泽阳听了心里心酸的不行,上前抱了抱高自己一头的男子。
“我要走了,小艺还在等我。”杜明灿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这个卡留给你,里面钱不多,不过够你花一阵子的。听你妈的话,好好找份工作,别老跟她闹别扭了。”
顾泽阳没有接。
“拿着啊,别饿死街头了。”杜明灿拿着卡塞到顾泽阳手里。
“明灿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我妈闹翻了吗?”顾泽阳低头摩挲着手里的卡,半晌,抬头说道:“前两天我妈给我安排相亲,财阀的闺女。我没同意,把那富家千金得罪了。然后他爸爸卡掉了我家几个大单,我妈就跟我翻脸了。后来我俩吵急了眼,我就把心里话说了。”
杜明灿怔住。
他知道泽阳所谓的“心里话”,指的是什么。更知道这心里话说出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那些机场临别时,顾泽阳告诫他自己的话,至此,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他还是没办法像随口说说的那样洒脱。
“然后我跟她闹翻了,”
杜明灿盯着顾泽阳闪闪发亮的眼睛,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点淡淡的情愫,纵然他知道,却只能当做不知道。
“泽阳”
“哎,好了好了杜明灿,别一副痛心疾首好像见了债主的样子行不行,”顾泽阳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滚回去找你的钟千艺去吧,人家正等你呢。”
说着,绕开了杜明灿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卡我收下了啊,爷我现在真的缺钱。”
不止缺钱,他还缺爱,杜明灿满满的浓浓的,却舍不得分给他一星半点的爱。
最终杜明灿盯着渐行渐远的顾泽阳,内心空落落的难受。他此时此刻只想听听钟千艺的声音,仿佛他的声音,就是治愈一切病痛的良药。
他的手机刚刚落地时,因为仅剩了一格电量,被他关了静音以便省电。眼下,满满的未接来电,全是来自钟千艺。
刚想打出去,钟千艺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明灿你在哪?”
“小艺”杜明灿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伤感。
“是我,明灿,你在什么地方呢?”
“我在纽约,小艺,对不起,我还没有回去”杜明灿蹲在画廊门外的石阶上。
他在电话里跟钟千艺说了很多,从彼时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下了那副画,到此时怀着怎样的心情看顾泽阳越走越远;
从彼时深陷思念的沼泽无法自拔,到此时充满愧疚和自责不知所措;
从过往到眼前,杜明灿几乎哽咽。
钟千艺不知如何安慰,良久,轻叹,对他说:
傻瓜,回头。
虽然两人旅游的岛国离着美利坚仅有两个小时的航线距离,可毕竟是遇上了棘手的问题,钟千艺无论如何也没法淡定的待在酒店享受假期。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就买了下一班飞机飞了过去。
可是对于目的地完全没有头绪的钟千艺,却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走在纽约的大街上,他不禁抱怨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这样下去,找不到杜明灿不说,反而会把自己弄丢了。
可是杜明灿的电话死活不接,眼下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拨通了顾泽阳的电话。
自从上次机场不欢而散,钟千艺曾经给他打过电话道歉。
这场事关他和杜明灿之间的纷扰,本不应该拉无辜的顾泽阳下水。他只是付出了真心,没理由就当了替身。顾泽阳虽然不知道两人最终怎么解决的,但他依然洒脱的送上了祝福。
“说话!”通过手机传来顾泽阳略带低沉的嗓音,想是心情不好,语气也不算友善。
也对,看杜明灿那紧张的样子,估计不是什么小事情。
“泽阳,我是钟千艺听明灿说你这边出了点状况,问题解决了吗?”
顾泽阳一愣。
这两天他接到了许多来自母亲或者身边朋友亲戚的电话,无外乎告诫劝导或者警告他,让他乖乖回家,不要再做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事情。电话多了疲于应付,他有时不接,有时直接挂断。可是此时,他烦闷的心情无处排解,恰好电话又打了来,他想都没想的就接了起来,企图找个人来承接他即将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该说给谁听的的脏话。
没想到此时给他打电话的,会是钟千艺,于是只好再次憋到内伤。
“小艺哥?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啊没事了,”
“事情解决了?”
“啊,都解决了。其实没什么大事。放心好了。”
“那太好了。”钟千艺由衷的开心,长舒一口气,“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顾泽阳听着那头钟千艺如释重负的口吻,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感动。
“泽阳啊,”钟千艺突然吞吞吐吐起来,“那个你知道明灿在哪里吗?”
“哦,我俩已经分开了。他应该今天就会赶回去了。”
“是这样的泽阳那个我在美国,好像迷路了”
“你在美国?”
“啊,我放心不下你俩,我就直接飞过来了。可是杜明灿那家伙不接电话,我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在哪。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啊?”
钟千艺是个傻瓜吗?杜明灿你怎么看上这么个傻啦吧唧的人?
“你在哪?附近有没有什么明显建筑啊?”顾泽阳无奈的挠了挠头,“我去找你要不?”
“不用了泽阳,你这两天肯定累坏了,回去休息吧,就是你知道明灿可能在什么地方吗?我直接打车去找他。”
“你行吗?”
“没问题的。”
“我俩分开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他还在那不?”
“没事,我去碰碰运气”
异国他乡,陌生的街道,连肤色都不同的人群,在心里,总是生出深深的背离感。
可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有你,就连载我来找你的司机师傅,都仿佛蒙上了天使的光辉。
钟千艺下车,一步步的走向背对着自己的爱人,手里的电话还没有挂,那人依然在不停的诉说这些年来自己未曾参与的羁绊。
对母亲的思念,对感情的无力,每一丝心灵触动,他都感同身受。
他说,傻瓜杜明灿,回头。
杜明灿还没有把电话从耳朵边拿下来,盯着眼前只分别了一天的爱人,一切不真实的仿佛是游走在一个太过虚幻美好的梦境中。
爱,横跨了半个地球,飞越了大洋的距离,阻隔了时差,忽略了语言,把两个人连在了一起。
“小艺”杜明灿喃喃的发出声音,轻的好似自言自语,“钟千艺”
钟千艺走近了,挂了电话,即使完全听不到他再说什么,可是仅仅是看他微钟的嘴型,他也知道,他是在喊他的名字。
“是我啊,明灿。”所以他回答。
“你怎么会在这?”
“怕你跑了啊,”钟千艺微笑的看着忘记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的人,伸手替他把手机拿下来,“要是你拒绝不了泽阳不顾一切的感情,不要我了怎么办?”
“所以呢?你是来查岗的?”杜明灿了然他的玩笑话,故意顺着他的话继续说。
“不是啊,”钟千艺把杜明灿的手机拿起来,解锁,打开微信,“我是来给你疗伤的。”
微信里面有一条钟千艺发给他的未读信息,里面是一张照片,模模糊糊的不是十分清晰,甚至都不算完整。可杜明灿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钟照片的内容。
右下角,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单词,当年杜明灿用了全身力气写上的,sophia。
“照片是泽阳发我的,他说这是他在偷这幅画的时候,急急忙忙拍下的。”
杜明灿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抖,轻轻的,把照片放大了些。不知是这张实在没有任何艺术感可言的照片让他想起了记忆中妈妈的样子,还是想起了为了他不曾开口的回忆不惜身陷囹圄的顾泽阳,钟千艺只看到,他悄悄的红了眼眶。
他静静的盯着杜明灿通红的双眼,微钟的嘴巴,缓缓的说,“明灿,你是爱他的。”
单人“他”,钟千艺和杜明灿都心知肚明。
杜明灿心里荒凉一片,以为钟千艺又要像以前一样,长篇累牍的告诉自己,如果真的和顾泽阳在一起,他会祝福,他会放手,他对杜明灿的爱,收放自如,杜明灿这个人对他,更是可有可无。
“别骗自己了,明灿,”钟千艺轻轻捧起他微红的脸,“你心里,有一部分,是属于泽阳的。”
“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等你慢慢忘了他”
“就像你曾经等我一样”
没有听错是吗?
不是推开他,而是决定守着他。不再怀抱着自己的自尊心高高在上随时准备逃离,而是用着一颗虔诚的心去努力拉近彼此的距离,去勇敢的表达爱,去谦卑的付出爱,去坚定的维系爱。
杜明灿几乎一半以上都飘出悬崖外的身体,被钟千艺短短的几句话,又拉回了安全区域。
“所以呢?你不再把我让给任何人了吗?”杜明灿哽咽着声音问道。
不能让,也断然不舍的让了。让那些豁达洒脱统统见鬼去吧,眼前的钟千艺,没有任何力气,推开他。
“没法让了。”他摇摇头,“明灿,我太自私了,我只顾得上眼前了,我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了,我必须得承认,我真的…真的放不下你…”
彼时彼刻,杜明灿才终于感觉到,在这条路上,他与他,肩并肩同向而行。
“喂!”于是他抬起手使劲的捏了钟千艺的脸。
“哎呦喂,你干嘛!”钟千艺吃痛的后退,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你是我家小艺吗?你怎么这么肉麻?”杜明灿忍着笑,故意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本来心里乌云密布,因为眼前人的话,顿时晴空万里,难过的心情好像烟消云散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满满当当的只有钟千艺一个人,泽阳,只是一路走来互相依靠互相搀扶的兄弟,这两者,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可是看着自家慢热又脑袋不灵光的爱人深情又别别扭扭吃醋的样子,又贪恋的想在被在乎的感觉里多逗留一会儿。
难得的情话,正经的时候,他从来听不见一星半点。
“钟千艺”
“干什么?”
“我们回去吧,”杜明灿把胳膊搭了他的肩膀上,“回去看我们的‘苍穹’。”
我明明很想念,我明明很难过,可是你就像突破了层层雾霾的太阳一般,把我的难过打击的支离破碎溃不成军,在灼热的太阳照耀下,无所遁形。
你给了我太阳般的温暖与炙热,我愿意捧给你苍穹般的坚定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