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云南昆明，海埂滇池湖畔，自从1994年中国足球职业化以来，这里就和足球密切相关了。
每年冬春之际，国内36支甲级球队齐集滇池湖畔，组织训练。中国足协把海埂春训作为硬性指标，把“体能测试”作为球员参赛资格的标准。由于涉及到饭碗问题，因此各俱乐部头年（即1994）年都还很重视12分钟跑和5x25米折返跑，为此还引发了许多故事。
1994年3月17日，首次体测在昆明拓东体育场进行。上午9时，广州太阳神队首先参加12分钟跑测试，结果19人参测仅7人达标，11人达到及格线，前卫张兵栽倒在2900米前，失去参加联赛的资格，成为体测祭坛上的首个“牺牲品”。而效力于延边傲东的国脚李红军在离及格线10米处倒下，顺手抱住身边施拉普纳的腿失声痛哭。
1995年3月15日，李勇、麦超、池明华、王东宁、朱波、董礼强、王宝山、马林、孙伟、赵发庆、唐尧东等18名年过30的老国脚联名上书春训办，以年纪大、不适应12分钟跑为由，要求照顾及免测，遭到拒绝，未批准。
海埂春训这种“集中营式”的做法，遭到许多球员的阳奉阴违。尽管中国足协把基地封闭起来，不准外出，且规定了熄灯时间。但每天训练完，都有球员纷纷登上等候在基地外的高级轿车或者出租车直奔城里，到了深夜才回来，深夜翻墙而回的现象，已经成了海埂公开的秘密。
而到了1996年，中国足协甚至下了春训期间球员每天要跑一万米的硬性规定，并让国家队带着执行。
其实，当年我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个海埂训练基地。好多还是从杨博那儿听来的，杨博是个收藏爱好者，每期的球报都要买，一个季度装订一次，每年都攒厚厚的四大本。
我们之所以每天跑3000米，也是为了效仿海埂的体能测试，只不过人家是12分钟跑完，我们是跑完就成。
有一次，哥几个心血来潮，决定挑战一下12分钟跑。跑前我信心十足，不就是3000米么，每天都跑有什么难的。
可真跑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有了时间的限制，就不能按平时的节奏跑了，保持一个半冲刺状态，没两圈胸口就开始有憋涨感，只好将速度减下来，等跑完7圈半再看时间，已经用时15分钟了。其他哥几个也一样，没有一个在12分钟内跑完3000米的。只有袁军比较接近，12分钟跑了2800米。于是，我们更加羡慕职业球员的好体能，对那些“体能困难户”深表同情。
最初听说有球员在深夜翻墙外出泡吧，我们也是义愤填膺，有这样的球员，中国足球怎么能够踢的好！当时我们还不了解国外的训练是走训制，也不明白什么马斯洛需要。
反正有了负面报道，我们也就跟着品评一番，对球员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中国足球好像就是这么个特点，让球迷们痛并快乐着！其实，类似的事情国外也有，只不过大家关注的不够罢了！
中国足球的心是操也操不完的，把自己的球踢好，才是作为草根的硬道理。
王主任自从上次在球场上见到儿子久违的笑容，对大智踢球的事就特别上心。每天下午4点，定打不饶将大智送到球场，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有时还对我们的战术指指点点，天天如此。
可自从大智加盟球队，我们的球踢起来就没劲儿没劲儿的。原因很简单，场上无缘无故多这么一个人，和谁也配合不起来，可大伙嘴上说不乐意，内心还是想帮他的，有机会就给大智传球。但球到了大智那里基本歇菜，不是停不住，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来就是一脚，上一场和13班的那记捅射，成为大智的绝唱。
我们在球场上一看见大智“高大的身影”，就唉声叹气。
“老班儿，这都一礼拜了，哥们儿实在受不了了！”袁军抱怨道。
“我也踢得别扭！球到他那就短路了，场上有他没他，没什么区别！”我道。
杨博嘿嘿一笑：“你们觉出来没？王主任踢球的劲头反倒比他儿子还高！”
我们会心地笑笑，袁军凄然道：“王主任不会是想给咱们当教练吧？”
“没影的事儿，不可能！”杨博道，“不过，想让王主任放手，没别的办法，咱们得把他的心病给了了。”
“这个心病不好了啊！要不你们先给我看看吧！”袁军一脸死相。
“来，我给你看看！”杨博说着将袁军扑倒在地，挠他的咯吱窝。
“饶命！饶命！老班饶命！哥们儿拍痒！”袁军边笑边讨饶。
“你这不挺好么，笑得挺欢的。”杨博笑道。
“行行行，我闭嘴行了吧！”袁军道。
“还是那句话，帮人帮到底，既然揽这么个活，就别抱怨。今天咱们就正式分分工，李镭你球颠得好，就负责教颠球，小武负责教射门，我和路明教教头球吧！”杨博一口气安排下来，看来是早有预谋。
“我不同意！”杨博刚说完，老屁就嚷道，“干嘛没我的份儿？”
“你一个门将，教不教也成！”杨博解释道。
“那不成，哥们儿向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得给我安排点儿活！”老屁有时就是傻实在，我们避之还唯恐不及，他还要往身上揽。
“好老屁，够哥们！你们几个都跟老屁学着点，那你教什么，教守门？”杨博道。
“教守门咋啦？一个好的前锋，必须要了解门将的扑球习惯和心理，那才能踢出门将预想不到的进球了！”老屁振振有词。
“行，算你牛，就教守门吧！对了，刚才还忘了个李艳龙，这小子跑哪去了？”杨博问。
“下周有书法比赛，他在美术老师那泼墨呢！”袁军一边说，一边笔划着，摹仿李艳龙写字的样子。
“噢，反正有一个算一个，哥几个谁也跑不了。以后大智再来，轮到谁，谁就去教，也别踢场了，其他人该怎么踢咱还怎么踢，你们觉得怎么样？”杨博狡黠地笑着问。
大伙儿这才反应过来，起初还以为杨博要逼着人们当“**”，把牢底坐穿，没成想是这么个战术，可谓曲线救国。虽说要牺牲一天踢球时间，可总好过一连牺牲一礼拜，于是纷纷表示赞同。
“这个主意好，鱼和熊掌都有了！”袁军头一个表示赞同。
“那谁第一个教？”老屁问。
“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怎么也得带个头，明天我来！”杨博主动道。
“那我第二个吧。”我道。
“这么轮容易忘，不如按星期来，星期几是谁就是谁，固定下来。”路明人心鬼大，点子就是多。
“我也想过，可咱们7个人了，多出两个咋办？”杨博道。
“这还不好办，周末踢球咱带上大智呀，7个人正好7天。”路明道。
“这样的话，咱儿这牺牲的可有点儿大啊！”杨博道。
“就是，什么破主意，把自己越绕越深，礼拜天你教？”袁军抢白道。
“我教就我教，只要你们同意，到时谁也别和我抢！”路明笑得很神秘。
“你说的啊，那就你教！”袁军不依不饶。
“行，我教一天，谁还愿意教礼拜天的，赶紧报名，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路明高声呦喝着。
“你独自享受吧！谁那么窍，大礼拜天陪傻子玩！”我笑道。
“路明你这真的假的？”杨博正色道。
“真的，谁骗人谁是狗！”路明语气坚定。
“行，那这么的，周六你教，周日咱们也不安排人了。我和李艳龙一块教脚法，谁也别搅群，我俩保证教得时候都不下场踢，欢迎大家监督。”杨博道。
“可以，教脚法可以多一个人，我没意见。”路明道。
“傻子都没意见，正常人更没意见！”袁军道。
于是，我们商量好，周一是杨博、李艳龙，周二是我，周三是小武，周四袁军，周五老屁，周六路明，礼拜天休息。
分好工就要严格执行，这其中的滋味不轮谁，谁也难体会。反正周二轮到我时，我是好不容易才熬过去。单指教大智算不上什么，关键是看别人踢，这家伙受不了，脚痒难耐，一天不踢球，好像缺点儿什么似的。
男孩子的俏皮话来的也快，到了周四，我们已经流传开一句话：一天不踢球，少活99！
周五轮到老屁教守门，老屁把门将手套给大智一戴，交待了几句，他转身当前锋去了，还美其名曰：实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老屁，你个奸头！”大伙都这么笑他！
老屁也不顶嘴，一笑了之。
万没想到，真正的“奸人”还在后面。踢完球，大家都等着王主任来接大智。
王主任很准时的来了，哥几个一拥而上。
袁军嘴快：“王主任，智哥最近这球技大有长进，我们几个商量过了，周末也带他一块练，明早上八点，我们去家里接他。”
“就是，智哥挺有天赋的，进步很快，多练对他有好处！”
王主任被我们的殷勤弄愣了，想了半天才说：“不行，礼拜天老师有事，不能陪他出来，还是要谢谢你们，老想着他。最近这孩子好像活泛了些！”说着话一直瞅着儿子，满眼的父爱。
“王主任，不用你跟着，我们这么多人了，你还不放心？”袁军道。
王主任一笑：“这个老师还真不放心，谢谢你们，这也够麻烦你们的，周末你们就好好玩吧！”说完领着大智走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个剧情，大智周末竟然不出来，那某些人岂不是放大假了。
“路明，你小子去和老班教脚法，周末这活咱俩换回来！”李艳龙道。
“no，no，no，当初怎么说的，现在想换，晚了！”路明摇着手指，洋洋得意。
还是杨博反应快，故意套路明的话：“你小子运气好，因祸得福了！”
“no，no，no！”路明一副欠揍的样子，“这不是运气，这叫运筹帷幄，知道王主任为什么不让大智出来不？”
我们几个摇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吧！我知道呀，王主任他没时间呀，一到周末，一大家子的饭等着他做，一大家子的衣服等着他洗呢！他还有时间出来陪儿子踢球？把儿子交给咱们，他肯定不放心，这想都不用想的事儿。”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问。
“哎！这还用问，用脑子想出来的呗！这就叫推理，福尔摩斯再世。你们想：王主任家是个病老婆，家里活他不干谁干，这就叫人到中年万事哀，你们哪能体会得到啊！”路明一副他体会到了的样子。
他这么一说，我们也不好辩驳。总之，路明捡了个大便宜，不用教大智踢球，从周一到周日，可劲了踢。后来都好长时间了，我们才从路明的同桌周燕口中得知，周燕家和王主任家一墙之隔，不用问，傻子也知道“路孔明”是怎么运筹帷幄的了。
一九九六年寒假来到了。放假之前，王梅梅给我拿来一本《射雕英雄传》下册，16开大本的，像杂志一样。我如获至宝，尽管对《射雕英雄传》的故事很熟，但都是小时候看电视剧的印象，小说还真没看过。我对王梅梅是千恩万谢，王梅梅笑着问：“寒假你们还训练吗？”
“当然练！一日不练手生，不，应该叫脚生才对！”我道。
“那大智了？”王梅梅问。
“看情况吧！他爸要让他出来，就带上他。”我道。
“你们还在草地上练？”王梅梅又问。
“冬天不去草滩，太冷，再说地上草也不行，我们计划去师范训练。”我道。
“杨博他爸又要破财了。”王梅梅笑道。
“老班儿说了，这回训练，一人先往他们家背袋面去。”我笑道。
“是么，哈哈，那你得背两袋儿！”王梅梅道。
“哈哈”我也被王梅梅逗笑了。
寒假五十天，真是一个漫长而快乐的假期，我都有点儿舍不得用。
踢球，这是肯定的，还有就是读书，作业放假前两天我就k完了，可以尽情地读我喜欢的“闲书”了。王梅梅借给我的《射雕英雄传》要看，另外我准备把小人书《呼家将》全套再过一遍，还有就是《德子外传》，这都是我爱看的，再去市新华书店转转，看看有什么宝贝。
我总觉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在晚上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放假那天，我到学校领了卷子，成绩还不错，全班第三名，自己高兴了一阵子，
中午在姥姥家吃过饭，我就直奔兄弟利子家。
利子见我来了，高兴的不得了。
“哥，你考得咋样？”利子问。
“甭提了，没考好，考了个第三名。”
“这还不好，你这显摆了吧！”利子笑道。
“哈哈，考好了，考好了，一不小心考个第三，你了？”我问。
“我全班第五，政治没考好，拉分了。”利子道。
“政治就得背！对了，你们二中这伙儿踢球的，寒假去哪儿踢呀？”我问。
“冬天我们就改师范了，花园一到冬天就放水，就成滑冰场了，没法踢。”利子道。
我一听坏了，二中的也要去师范，到时非得抢地盘打起来不可。
“你们上午去下午去？”我问。
“这可说不准，下午去的多些”，利子道，“哥，你问这干嘛，你们不去？一块踢多好了！”利子倒是挺热情，但我们不是一个档次，怎么一块儿玩耍。
“算了吧，我们这技术还差点儿，上回输给你们还不够惨？”我道。
“你们踢得也挺好，就是基本功差点儿。”利子道。
“听说你们有教练了？我咋一直没见过？”我道。
“也不算教练，就是师范的个老师，侯生来，听说过么？”我摇摇头，利子又道：“有一次我们在师范踢球，侯生来看见了，就教了我们一些脚法，后来就经常能见到，我的好多防守动作都是他教的。”利子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白教，给钱不？”我问。
“就开始的时候象征性地收了20块钱，后来就不要钱了，白教我们，侯生来爱足球，教我们也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一种热爱。”利子道，看得出他对侯生来很有感情，充满了敬意。
“那你们什么时候练，我们也去，跟人家学学？”我问道。
“学不成了，侯生来上个月调到市教育局了，临走的时候和我们踢了场球，我们几个凑钱请他吃了顿炒饼，唉！”
我一听傻眼了，这么好的机会算是错过了。
利子很为侯生来的离去惋惜：“侯教练可有水平了，跟他再学上一年就好了。”
“这也没办法，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我道。
从此，我们再也没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奇教练，不过足球是相通的，生命中终有这么一位基层教练在默默地为中国足球做着不为人知的贡献，我觉得这样的教练不失为功勋教练。
我和利子来到师范，二中的人已经到了几个。我翻墙到杨博家，哥几个都在，正围在一起玩斗兽棋。
“咋说，二中的什么时候用场地？”杨博见我进了，放下手中的棋子。
“他们一般下午练，现在球场上就好几个了，咱们一会儿和他们踢一场。”我道。
“见到教练没？”杨博最关心这个问题。
“人家调市里上班了，咱们也是没这缘分，上个月刚走。”
“咋这么巧，真可惜！”杨博的偷师学艺计划一直进展得不顺利，这回是彻底泡汤。
“算了，没这个命，自己练吧！走，哥几个，今天和二中的决一死战！”杨博招呼着。
我们翻墙进了师范的操场，利子马上跑了过来：“杨博，挺长时间没见了，踢一场吧？”
“行，我们来就是踢球的，上次输给你们7个，今天得赢回来。”杨博笑道。
“呵呵，行啊！”利子憨憨地笑着。
师范操场上有四个小门，正好打半场。倪杰不知为什么没来，正好七对七。
双方一开球就大打攻势足球，经过一个夏天的训练和校园联赛的历练，我们的实力已经是大大的提升，和二中的也有了对抗能力。
路明和小武双前锋，李艳龙、杨博和我在中场组织，袁军断后，老屁守门，我们的这套阵容打起来已经是得心应手。
半场球下来，双方踢成了0:0平。
中场休息时，二中和三中的混坐在一起。赵鑫对杨博道：“行啊，你们现在越提越好了，比上次强多了！”
杨博笑笑，道：“为了赢你们，我们可练来。”
星儿一旁道：“把我们当靶子了，不过你们就是比上次踢得好，以后咱们得常踢。”
被对手尊重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们哥几个听了都很受用，感觉一年的苦练没白费。
下半场异地再战，我们凭借小武的远射先下一城。赵鑫的突破依旧犀利，但我们也不再是菜鸟，知道了防守卡位，对赵鑫展开层层防守，以至赵鑫的过人天赋无处施展。后来赵鑫改变战术，不再个人突破，更多的时候是拿球组织，将球分给幺鸡和米糕两个射手，再加上星儿的后排插上，我们的球门频频遇险。好在老屁发挥神勇，屡次扑出对方的远射。
终场结束的时候，比分依旧停留在1：0。
三中的赢了二中，我们这才回过味来，这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啊！没想到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实现了。二中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明天继续，我们一定赢回来！
我们望着二中球员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杨博先笑了，我也笑了，袁军他们也都笑了。
“老班，咱们把二中给赢了，就这么给赢了？”
“是啊，是啊，赢了，哥几个干得不错！”
“今天小武是功臣，我请大家吃烤串！”老屁道。
“老屁也不赖，要不是你守得好，估计早让赵鑫帽子戏法了！”小武回敬道。
杨博一挥手：“十字街，烤串的出发！”
1996年初的这场比赛，让我深刻地认识到训练的重要性，训练所出的成果，是踢野球无法达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