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异地再战，我们几个的进攻配合马上显现出来。
中场杨博、小武、李艳龙能将球传递起来，前场有我和路明接应，后防就留袁军一个，老屁把门。
中场一但传开，形成层层递进，锋线的机会就多起来。
同样是袁军后场拿球，袁军并不着于开大脚，晃过上抢的对方球员，将球推给边路接应的李艳龙。
李艳龙瘦干速度快，沿着边线突破，一连过了对方两个人，将球传给中路接应的我。
我停也没停，瞄见路明在跑位，将球从两个后卫中间穿过。
路明已经接应到位，而且还不越位，面对门将，路明的小、快、灵终于爆发，学巴西球员做了几个踩单车的动作后，左脚一拨，右脚脚弓将球推向远角。
门将被晃得失去重心，一个没站稳，向后仰身摔倒。球进了！
“好，好球！”场地又传来班主任沙哑的声音。
中场开球继续，对方虽然也是十一个人，但阵型如同虚设，见球来了，一哄而上，还是典型的扎堆儿踢法。
我们就像溜大场猴儿似的，对方上抢就把球传出来，再抢，再传。
而且大家遵照杨博的战术安排，尽量走脚下球。球被我们几个倒来倒去，小武瞅中机会，来了脚正脚背远射，又进了！
接着，路明，李艳龙又各进一球，5:0
班主任在场边看得很激动，对小崔道：“这才是踢球么，有点儿意思！”
很快，“菜鸟”队被我们踢成了筛子，我和杨博各进两球，9:0
这时，班主任才想起，自己是来选才的，不是单纯看热闹的。
可“菜鸟”队的表现，班主任也实在选不出什么人才来。
双方各有5个替补，还没上场，班主任和小崔商量了一下，撤下“菜鸟”队全部人马，让双方替补混编，从13班借来倪杰守门，组成“菜鸟”二队。
班主任一回头，看见替补席上的张伟楠，冲他一笑：“张伟楠，你也上去踢着试试？”
班主任喜欢张伟楠，全班众所周知，也难怪，这小子文文静静，学习又好，我要是老师，估计也偏爱这类型的。
张伟楠冲班主任一笑，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扭捏着跑上球场。
小崔一声哨响，14班豪华主力对阵“菜鸟”二队，比赛正式开始。
“菜鸟”二队和“菜鸟”一队的水平不相上下，不过比一队好点儿，拼抢更加积极，可能是刚上场体力好。
可足球光靠拼抢，没有组织是不行的，抢下的球又很快失误，直接传给了我们。我们又开始大场溜猴。
开场前，杨博将王益飞、刘小飞调到锋线位置，同时要求我们多给“二飞”创造机会，争取让他们俩也进个球，提升一下自信。
所以，开场后，我和路明拿球后，并不急于射门，而是找机会将球传给王益飞或刘小飞。
可“二飞”组合不太给力，几次很好的助攻，都让他们俩给打飞了。看来他们俩人的“飞”是“打飞”的飞，不是“两翼齐飞”的飞。
路明实在看不下去，接到我的传球，自己射门了。倪杰扑了一下，球正好砸在王益飞的屁股上，弹进了球门。
“我进球了！”
王益飞振臂高呼，冲入球网，抱起足球，塞进肚皮，飞奔着跑向中场。
杨博冲我一乐，笑道：“不管怎么说，三叉戟终于开胡了！”二飞加老胖，我称他们“三叉戟”。
王益飞进球后，主动退到中场，换老胖上去当前锋。袁军也和刘小飞换了位置，到前面冲锋陷阵去了。
别看袁军是中后卫，但脚下有活，脚头又硬。当前锋没多久，就头顶脚踢连进3球，上演帽子戏法。
场边的班主任连连点头：“不错，袁军这孩子，要是把踢球的劲儿用到学习上就好了，这球进得多利索。”
小崔附和道：“能把球踢好的孩子其实都聪明，笨孩子踢不了球。”
正说着，袁军又进一球，美得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今天可踢满意了，谁有这本事，后卫上演‘大四喜’。”
“踢美了，就回去当后卫去！”杨博冲他一挥手，做式要打，袁军灵巧地躲过，笑着跑回后卫线。
“咋样，李老师，看了半天有收获吗？”小崔问道。
“杨博、李镭、袁军几个踢得确实不错，王益飞几个还差点，崔老师，你看张伟楠怎么样？我看他踢那两下还行。”班主任道。
小崔摇了摇头：“这孩子性格像个女生，不适合踢球，身体也单薄。”
“按说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太文静了。”班主任略微沉思，对小崔说：“反正现在少一个人，就让张伟楠上吧，回头崔老师让他多练习！”
小崔见班主任拍板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内心却不认同班主任的决定，只是说：“那就试试吧，不行再换。”
体育课45分钟，抛去准备活动，大概踢了30分钟，场上比分14:0，平均2分钟进一个球。
班主任对我们班的表现很满意，和小崔寒喧了几句，离开了。
小崔示意大家靠拢，宣布主力名单：“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李老师特意来看你们的比赛，就是要确定你们班的主力队员，经我和李老师研究，除杨博你们7个，再加上王益飞、刘小飞、郭东风还有张伟楠，替补队员是冯旭、王志强、张伟、赵宏波，一共是15人。其他人也好好练，有受伤的就顶上。”
我们正嘻嘻哈哈地谈论刚才的比赛，冷不丁听到张伟楠的名字，都以为听错了。
杨博急忙问道：“崔老师，你刚才说谁，张伟楠？”
小崔一笑：“啊，对了，怎么了”
杨博急了：“小崔这咋定的么，他哪会踢球，不行，换一个！”
小崔还是笑眯眯的：“你冲我急不管用，这是李老师定的，我也不好说什么。”
我们平时和小崔都很随便，经常：“小崔、小崔”的叫，小崔也愿意我们这么叫他，用他的话说就是“叫小崔显得亲切。”所以杨博急了才敢直呼其名。
可一听小崔说让张伟楠上场是班主任的安排，杨博也不吱声了，和我们几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摇了摇头。
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哥几个依旧愤愤不平。
袁军抱怨道：“班主任咋想的，让个娘娘腔加入足球队，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老屁也很生气：“就是，咱班男的都死绝了，也不能让他上啊？看‘伟男’跑那两下，扭来扭去的，真别扭！”
“可现在也没撤，谁让人家是班主任面前的大红人！”我苦笑道，今天姥姥家煮羊骨头，让我去吃，可现在让足球队的事闹得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杨博路上一直不做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我们向个心里都清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老班去劝说班主任收回承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老班儿，别不做声啊，想啥了？”我问道。
杨博叹了口气，冷笑一声：“哼，能想什么，可惜我大宋江山，就要毁在奸人的手里。”
“你是说班主任是奸人，还是张伟楠是奸人？”我笑道。
杨博也勉强笑了笑，叹道：“你说谁是，谁就是。”
这时，袁军神秘地道：“我倒有个主意。”
大家都急着问：“什么主意？”
袁军右手搭在我的肩上，欲言又止。
“什么点子，快说！”我急道。
“李镭，这事儿全靠你了，你去和张伟楠说，愿意和他换座位，前提条件是退出足球队。”袁军道。
我一听就来气了，把袁军的胳膊甩到一边，道：“什么破主意，你咋不和他换。”
“瞧，瞧瞧，一说王梅梅你就急！现在是咱班球队最危急的时刻，你不能太儿女私情了。”袁军一本正经道。
“哈，哈，哈”其他哥几个都笑了。
我也懒得理袁军，对杨博说：“老班儿，袁军这不瞎起哄么，一点儿正型也没，也不看都什么时候了。”
杨博绷着个脸，瞅了袁军一眼，又看了看我，说道：“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哎，就是”我随声附和道，可话一出口，才觉出不对。
“老班儿，你刚说什么？行，你也耍我！”我笑着扑向杨博，杨博一个跨步，躲袁军旁边去了。
袁军伸开双臂，故意护住杨博，表情分外严肃：“老班儿都发话了，你就照办，还不快退下。”
小武、李艳龙一边一个，抓住胳膊将我反绑。我故做挣扎，双脚乱蹬，哥几个笑成一团。刚才组队的不愉快，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到政府路，哥几个挥手告别。我和袁军一路，两人走着走着又聊起组队的事儿。
袁军小声道：“李镭，我倒真有个主意，就怕你不敢？”
我一听，不干了：“你敢我能不敢，你说什么主意吧？”
袁军瞅瞅左右没人，对我说：“咱俩下午找张伟楠谈谈，说不定他能主动退出球队了！”说完眨了眨眼。
我当然明白袁军“谈谈”的意思，颇为顾虑地道：“就怕武力吓不住，这小子再去报老师，咱俩就麻烦了。”
“咱们又不打他，他告什么老师？”袁军道。
“唉，现在这个样子，也只能试试看了，但你记住，千万别动手！”我说道。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这年头谁还打架！”袁军拍着胸脯保证。
哥俩儿商量好“妙计”，也就自行散了。
我顺着民乐街小巷，穿过民乐街小学，溜达着过了水房（打水的地方，每桶水5分钱），老远看见弟弟挎着铁环走在前面，手里滚铁环的勺子一甩一甩的，在垃圾堆里翻着什么。
“冬冬，”我高喊一声，奔了过去。
冬弟一扭头，对我笑道：“哥，你放学了！”
“嗯，你这不回姥姥家，干嘛呢？”
“我捡烟盒了，二牛告我说这可多了，哥，你看，这是我刚捡的石林和喜尔顿。”
我接过一看，品相挺好，都是大人抽完刚扔下的。
“确实不错，就照这样的捡，太恶心的就别要了啊，不干净。”我叮嘱道。
小孩子们捡烟盒，是为了玩一种甩烟盒的游戏。将捡来的烟盒纸拆开压平，对折两下，折成个长条形，正好能露出烟纸上的商标。
玩的时候比大小，将一个或一摞烟盒藏在背后，喊一声“出宝”，双方将各自烟盒展开，比较烟盒的价钱，也就是市场上实际烟的价钱。价钱高的一方，将所有烟盒摞在一起先甩，甩过反面的拿走，剩下的由另一个人再甩。
我小学时也是这么玩过来的，家里攒着一盒子的烟盒，样式有几百种，也算是一种收藏，没事儿的时候拿出来翻翻，挺有趣的。
当时根本不懂的脏，政府招待所以及县里各大垃圾点，都是我爱去的地方。经常是相约几个人一起去，为的是寻宝。
每捡来一个干净、没见过的烟盒就欣喜不已，回到班里，还可以拿稀有的烟盒与别人互换。大家都玩得乐此不疲，对香烟的价格比大人们都门清儿。
我帮着弟弟又捡了几个烟盒，哥俩儿相跟着回到姥姥家。
一进大院，就闻到一股肉香，我们手也顾不上洗，直奔小房。
姥姥坐在小房灶台旁，低着头往灶里填煤，一边还拉着风箱。
“姥姥，中秋不是刚过么，怎么又炖肉？是不停电了？来，我们哥俩儿包了，我来拉风箱。”我上前一步道。
姥姥见我们回来了，高兴地笑起来：“都放学了！饿不饿？今年两个八月十五，今天是闰八月，再给你们这些馋猫吃顿肉。再等等啊，刚刚停电了，马上就能吃。”
我和姥姥抢过风箱，蹲到一旁拉拜。弟弟乖巧地蹲在旁边，等着接力。
姥姥也不再和我们抢，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看着我们拉，嘴里念叨着：“镭镭和冬冬都长大了，懂事儿了，能帮着姥姥干活喽！”
一边说着，一边揭开锅盖，用筷子捅捅肉，喃喃道：“还有点儿硬，再煮煮。”
锅里的蒸气，冉冉上升，将姥姥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我透过水气，依稀看见姥姥慈祥的面容，瞬间感觉很幸福。外婆头上包着灰色的头巾，一年四季都是一身蓝色的粗布衣服，腰里系着大围裙，勤劳的外婆每天都不闲着，干这干那。
姥姥空闲下来愿意和我们聊天，我至今记得她老人家说过的几句话。
“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日之季在于晨。”
“早起三光，晚起三荒。”
“人的嘴无底洞，人活着就是个造粪机器。”
“人活着，麻烦啊，老了就更不进眼了。”
每次姥姥这么说，我都很不爱听。在我年少的心里，外婆是最进眼的，最慈祥的，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外婆的好。
我永远爱我的外婆！我很想念她！
中午美美吃了一顿羊骨头，下午到校后，袁军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
“来这么早，伟男来了没？”我问道。
“已经来了。”袁军笑道。
“走，过去！”
“先别，班主任也在。”袁军道，说完无奈地摊开双手。
“第一节课不是班主任的课呀，他来干吗？”
袁军搂住我的脖子，边走边说：“伟男自己本来就不爱足球，班主任正做他工作呢！看来咱们最大的障碍是李老师。”
“班主任又不懂球，也不知道他看出张伟楠哪儿好？”我郁闷道。
“那谁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我俩并肩走进教室，班主任还在，“伟男”已回到座位，我和袁军对望一眼，也回到座位上。
班主任一直等到英语老师来上课，才笑着离开。弄得我和袁军一直没机会下手。
英语课上，袁军从作业本后面撕了张纸条，写上：下课后，南操场双杠下见，胆小就别来。右下角署名，刚想写袁军，想了想，还是不写自己为好。将纸条揉成团，捅了捅左边前排的张伟楠。
“伟男”正认真听课，被袁军捅得愣怔了一下，回头瞅了袁军一眼。
袁军冲他使个眼色，将纸蛋放到课桌边沿。
张伟楠毕竟是聪明人，背朝双手，将纸蛋摸了过去。他停了片刻，才将纸蛋打开，匆匆瞥了一眼，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将纸条塞进裤兜，继续听课。
下课铃一响，袁军就拉着我往外跑。
“干嘛去，不找伟男谈了？”我疑惑道。
“这不就去谈么，我和伟男约好在南操场见。”袁军道。
“你啥时候约的，班主任一直在啊？”我还是不明白。
“上英语课的时候，我给他传了个纸条，约他见面，胆小就别来！”袁军解释道。
“行，你小子胆挺大，也不怕狗急了跳墙，伟男要是把条子交给英语老师怎么办？有点儿脑子行不？”我觉得袁军这招办得实在不漂亮，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没事儿，这小子肯定不找我麻烦，我办事你放心。”袁军笑道。
我俩来到操场双杠下，刚玩了两个追杠，“伟男”就来了。
张伟楠外表很平静，往我和袁军面前一站，瞅了瞅袁军，用很轻视的语气对着我道：“怎么，说别人胆小，自己却请了帮手。”
我一听，张伟楠这是冲我来了，也不甘示弱：“咱们开门见山，约你来没别的，就一件事儿，希望你主动退出足球队，别给我们添乱。自己几斤几两，没事儿自己掂量掂量！”因为“伟男”上来就冲着我发炮，我也就没给他好话。
张伟楠冷笑一声，双手插在裤兜里，故作潇洒：“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爱足球，本来都和班主任说了不想参加。可就冲你李镭刚才那话，我改主意了，足球队我还就参加了，一会儿我就和李老师说去！”
袁军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拳头就想上，被我一把拦住。
我也冷笑一声，将双手插入裤兜：“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袁军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袁军趁势挥了挥拳头，“伟男”被震了一下，露出害怕的表情，故作镇定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不是来打架的，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散！”说完做势要走。
“别走啊，事儿还没定呢！要不你说，要怎样你才肯退出球队。”我急道。
张伟楠见我们没打他的意思，胆子又壮起来，冷笑道：“换个别人问还有的商量，你李镭不行！”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纸条，揉成团扔到我的面前，转身而去。
袁军又想上去动手，我冲他摆摆手，捡起地上的纸条打开一看，正是袁军写给张伟楠的：
下课后，南操场双杠下见，胆小就别来。
李镭
1995年10月9日
“袁军，你小子阴我。”转身再找袁军，早顺着南操场的墙根溜走了，见我发现了，迈开两条大长腿就跑。
“有本事别跑，让我逮住你可不好受！”我撒丫子追了上去。
袁军见势不妙，跑得更快了，瞬间从操场消失，跑进教室平房区。回头还冲我喊呢：“老李，不要误会，我是想你面子大，约他肯定来，我约他肯定不来！”
“你放屁！站那儿别动，让我逮住你！”可把我气坏了。
袁军哪里肯听，一转身又跑了。我是紧追不舍，一直从操场撵到班里，袁军前脚进班，我后脚就跟上了。这小子还不认栽，绕着课桌和我捉迷藏，班里同学不知什么情况，跟着瞎起哄。
“袁军，加油！”
“李镭，快追！”
我俩僵持了两圈，把班里的桌子椅子弄得乱七八糟。
杨博毕竟是一班之长，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行了，你俩停吧，马上上课了！”
老班话音未落，上课铃打响了。政治老师韩老师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教室，一看班里这么乱，皱了皱眉头。
老屁自从上次考试，韩老师给他及格起，就发誓要好好上政治课，见老师不高兴，老屁“嗖”窜了出来。
“老师，刚才我们找东西来，赶紧的，把桌子摆好，上课了！”
说着主动张落起来，我和袁军也赶紧帮忙，一分钟恢复原样。
韩老师脸上落出微笑，其实副科老师最怕学生淘气，因为淘气本身就是对副科看不起的表现。
王梅梅也对我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我刚坐下，就被她白了一眼，小声说道：“上课了，你发什么疯！”
我欲言又止，韩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这个死袁军，我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