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袁梓离皱眉,“周树人?”
“对。”谢淮安点点头,“因为我一直都觉得先生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废话。”袁梓离翻了个白眼,“不是人是鬼啊?”
谢淮安:“……袁梓离,我跟你讲,知道为什么你找不到男朋友吗?”
“知道啊。”袁梓离笑了笑,“因为我不会说话嘛。”
“不,是你不愿意会说话。”谢淮安道,“你其实是戒备心太强,可你要知道,联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该会说话的时候还是要会说话的。”
“切。”袁梓离喝了一口茶,“你是不知道吧,郑家二少郑应远是个极有名的花花公子,就算我不会说话,但凭着我这张脸,他也会对我礼让几分。”
谢淮安:“……姐姐,您的脸真大。”
袁梓离笑嘻嘻地说:“开玩笑。不过说真的,你一定要去拜访周先生?你可想好了,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你爸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如果这时候你去拜访一个成立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人,可不知要落在多少人眼里呢。”
谢淮安这才想起这一茬,颇有些懊恼。
袁梓离安慰道:“不过没关系,今晚郑家有一个舞会,你随我一道,兴许有另外的大家呢。”
谢淮安叹气:“又是舞会。阿离啊,我能不去吗?”
袁梓离嗤笑:“怎么,学那位谢淮安做书呆子啊?”
谢淮安摇摇头。
————
到了晚上,谢淮安终归还是去了。
这次舞会,不巧,正是历史上谢淮安和方观凯初遇的舞会,但由于种种原因,方观凯现在在欧洲,归根结底这个罪魁祸首还是谢淮安。
听谢淮诚说,方观凯出事的那位朋友,正是从前替谢淮诚把谢淮安的文章转交给方观凯的那位。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两人便因为谢淮安成了好友。
而之所以谢淮诚不直接把信件交给方观凯,是因为方谢二家从前一个在西南一个在金融中心,若是私交甚密怕是会引来别人忌惮,而待谢家调到了上海,西南大权旁落,那私交不私交的也没人敢管了。
谢淮安拿了谢淮乐的原版《基督山恩仇记》,窝在角落里不愿意见人。
正巧,云岫又带了方观凯新近写的信来,谢淮安感到一阵心安,顿觉这场舞会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谢小姐:
展信佳。
欧洲的事宜我已基本处理完毕,不日便可返回上海,届时谢小姐不必前来为我接洗风尘,待我安顿妥帖自会前来看望谢小姐。
安安,现下已是盛夏酷暑,方公馆窗外的荷花正好,若是闲暇有余,大可前往一观,泛舟于小池之上,也不失一件美事。
方观凯”
通篇没有一句表达思念之情的话,可谢淮安偏偏就感受到了方观凯的思念之情。
谢淮安向来冷静自持,可她也明白,自打遇上了方观凯,她就有了些许变化,例如此刻,她内心不受控制的兴奋与激动。
“谢小姐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可是身子不大舒服?”
谢淮安抬眼,来人正是一身粉红色洋装的李晴然,端着酒杯,笑意盈盈。
“哦……多谢李小姐关心,这几日有一些发热,想来是冰激凌吃多了的缘故……”谢淮安谎话张口就来,“现下有些不舒服,不过已经好多了。”
李晴然笑了笑,挨着谢淮安坐下来,饮了一口手中的酒,道:“可是方二少的来信?”
谢淮安见李晴然盯着自个儿手里的信件,点点头:“是。”
“方二少走之前,特特地让方大少转告我,把你照顾好了。”李晴然道,“谢二小姐,晴然不知道您哪儿来的这么好的运气,让方二少对你格外的不同。谢二小姐,还请你待会儿多当心一点。”
谢淮安知道李晴然并无恶意,只是性格使然,且方观凯本是沪上众多名媛小姐看好的对象人选,叫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总督女儿截走了,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谢淮安也知李晴然和王清雪是好友,这位的话不能不信,但也不可全信。故谢淮安也只是笑着叹气:“我又哪里晓得阿凯喜欢上了我哪点?我上回这么问他,他说我哪点他都喜欢。”谢淮安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哆嗦,觉得这话未免有些过火了。
毕竟,自己编的。
路过的袁梓离:“……”不愧是文人,故事张口就来啊!
李晴然觉得,谢淮安是真的欠打。
真是一个会为自己拉仇恨的女人。
“……谢二小姐真性情!”李晴然干笑几声,又见袁梓离母鸡护崽似的盯着谢淮安看,就借故溜走了。
袁梓离见状,悠哉悠哉地走过来,递给了谢淮安一瓶汽水,见谢淮安不满地看着她手里的香槟,笑弯了眉眼:“安安,你家方二少可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你的饮食出了半点差错——你的肠胃不好,他上心得很。这酒啊,你还是别喝了,免得辣肠胃。”
谢淮安撇撇嘴。
袁梓离坐了下来,看了看谢淮安手里的书,嗤笑:“不是瞧不上谢淮安么?怎么学着她蹲在这儿看书呢?”
“我和她能一样吗?”谢淮安难得有些生气。
袁梓离愣了愣,想起了上回谢淮安跟她说的话。
“……阿离,我的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像谢淮安一样有惊世之才,故从小便拿她做我的榜样,如果我做事没做好,那别人会说我比谢淮安差远了,若我做好了,他们会说我不愧是和谢淮安同名的女孩子。阿离,你能体会么?有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如影随形缠着你好多年,几乎成为了你的梦靥……我恨她,虽然我没有资格。可当我过来了,和阿凯有了牵扯,我不可能做到完全不顾前世的他们有多少粘连,更做不到不顾她伤透了阿凯的心。现在,我有资格恨她了,阿离,我会成为一个不一样的谢淮安,我不是她。”
袁梓离当时要多同情谢淮安就有多同情谢淮安。
此刻她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谢淮安本也不打算计较,但还是忍不住提点几句:“阿离,我知晓你是在我面前才这般无拘束,但在别人面前,可别忘了谨言慎行。”
袁梓离心下一暖,抱了抱谢淮安。
“袁小姐竟也能找到知心好友,阿远甚是惊奇。”
谢淮安抬眼一看,差点没笑出声音。
可不是袁梓离的备选未婚夫郑应远么!
外界都在传郑袁两家的亲事,却也没说是哪位和哪位,故其中细节也只有谢淮安知道,例如,袁梓离最中意郑应远这个没用的花花公子,觉得人家很好拿捏。
谢淮安默默地往沙发里面缩了缩,心道郑应远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
袁梓离瞪大了水汪汪的杏眼,贝齿轻咬朱唇,委委屈屈地看着郑应远,声音嗲得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郑二少惯会开我的玩笑。”
郑应远想必平时也没少被袁梓离的尖嘴利牙折磨过,这会儿一时拿不准袁梓离到底想干什么,只能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袁梓离正欲开口,却不知看到了什么,一下子变了脸色。
郑应远和谢淮安一道顺着袁梓离的目光看过去。
一位鹅黄色旗袍的美人站在窗前,夜深露重,她的眉宇间萦绕着的是淡淡的惆怅。
郑应远若有所思地看了谢淮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谢二小姐对她很感兴趣?”
谢淮安点点头,这么好看的人啊,谁不感兴趣。
“郑二少,方才我看见石三小姐在四处寻你呢。”袁梓离冷冷地说,“还不快过去,免得叫佳人伤了心?”
郑应远却不肯:“唉,你叫我走我就走啊?谢二小姐,我来跟你讲罢,这位是王清雪,上海滩第一美人……”
谢淮安捏着汽水瓶子的手一紧。
她……便是王清雪?
细细看来,她也确实担得这第一美人的头衔,正是在这个中西文化交融的年代中国人最为欣赏的模样,倒是谢淮安的艳丽逼人和袁梓离的清雅脱俗不怎么被人看好。
袁梓离冷笑:“郑先生,咱们安安来了,王小姐那第一美人的头衔得让一让了吧。”
谢淮安:“……”
郑应远微微笑,果真如袁梓离说的那般对她的冷言冷语并不介意,反而柔声劝慰:“袁小姐,在阿远看来,这第一美人,还是非你莫属。”
这一句话成功地恶心到了袁梓离,叫她瞬间变了脸色。
谢淮安顿觉眼前这人,和自己那张口就来的矫情言论有得一拼。
眼见着袁梓离是真的快吐了,谢淮安连忙扶着袁梓离去了盥洗室,临走前也不忘冲郑应远道歉自己的提前离场。
袁梓离到了盥洗室,脸色瞬间恢复正常,笑嘻嘻地冲谢淮安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我刚才演得像不像?”
谢淮安:“……像,真的像。袁梓离,你若是哪一天家道中落了,但凭着你这一身演技,也能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
两人打闹一阵,便准备出去了。
甫一出门,便与那鹅黄色旗袍的美人撞了个正着。
谢淮安往旁边让了让,却没料到王清雪不肯进去,看着谢淮安,欲说还休。
“怎么,王小姐有事?”谢淮安笑吟吟地问。
王清雪咬唇,犹豫半晌,才软软地开口:“谢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