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她可只有苏墨一个姑姑,苏持猜不出这女子心思,只道:“姑娘莫要说笑。”
且不说姑姑不能乱叫,光看着女子的年级也最多不过比她大个几岁,叫姑姑,不是平白低了一个辈分。虽说有救命之恩,却也不至于要如此。
那女子却冷下了脸,拂袖而去。
一个脾气古怪的女子。苏持看那女子离去,也暂且放下了心中好奇,将季长安揽到了怀里。
“可是让你担心了?”苏持缓缓道。
季长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担心苏持,却不想在苏持面前承认,人啊,总是这么矛盾。
苏持会心一笑,也不语,只是抹了抹季长安的脑袋,享受这两人间的静谧。
季长安靠在苏持怀里,一颗心已是乱成了麻。
苏持于她的重要性已经让她无法自欺欺人了,可是,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已死之人,不知明天如何,未来如何,也许下一个瞬间,她便有可能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连这仅存的意识也都将化为泡影。世间再无季长安,也再无人记得季长安。
想来,何其可悲。
想着想着,就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很快,季长安就在这熟悉的气息中渐渐入睡,昨夜她一直心忧苏持,并未睡好。
待季长安睡着,苏持下了床,四处走了走,在一个小亭子里遇到了刚刚那个奇怪的女子。
她似乎正在作画。
苏持无声走进,看到她所画之物时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女子画的,正是她姑姑,苏墨。
“你和她很像。”那女子依旧在认真作画,好似刚刚那句话不过是苏持的幻听。
“姑娘可与我那姑姑有何渊源?”能够如此神似地将她姑姑入画,若非亲近之人,定然是做不到的。
那女子停笔,“渊源啊,呵呵…”摇了摇头,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酝酿,让苏持无法看透。
“倒是渊源颇深。”说罢,笔尖沾染红色朱砂,在那画中之人肩项处轻轻一点,眼中透出无限温柔,随后却又换作无限痛处。
苏持看在眼里,暗道确实是渊源颇深。
苏持最后一次见她姑姑,还是那时与长安相约碧生亭,可惜等来的不是长安,却是那些要害她性命的人。等她再次醒来之时,人已经身在凰族。
是姑姑救了她,却也从姑姑口中得知季长安嫁人的消息。
苏持自然是不信的,不顾身上的伤回了临城,却看到季府张灯结彩的,喜庆之极。远远的看到季长安正好出门,她笑得很开心,那笑容并无牵强。
苏持便再无勇气向前一步,去质问她,为何不去见她,为何要嫁人。
那时她并不知道季长安失去了记忆,平白浪费了几年,现在想来却后悔之极,若知道会是今日这样的结果,当日定是抢也要将她抢来。
她那时心如死灰,姑姑劝她道:“回去吧,好好整顿凰族,你乃真命之身,是凰族的希望,儿女情长皆是牵绊,放下才能解脱。”
苏持答应下来,本以为姑姑会和她一同再回凰族,姑姑却说,她是凰族的罪人,当此生漂泊,以赎罪孽。
苏持很是不解,却也知无法挽留,便独自回了凰族,自那以后就再未见过姑姑。
说来,凰族本是绝与任何一朝的千里桃源,却被世人相传有颠覆天下的绝对力量,历代以来的皇帝便又是忌惮又是讨好,却终究在几年前招至灾祸,新朝皇帝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凰族的致命弱点,便在那凰族力量最弱之日大肆屠杀,连带苏持的父母也在那次屠杀中下落不明。
苏持花了三年的时间重新整顿凰族,让凰族成为扼制新朝的一方势力,却也从情报中得知那屠杀她族人的新朝皇帝竟然是个女子,不过那女帝自那次后几年来也无甚动静,反倒是送来了一份百年盟约,倒叫苏持猜不透那女帝的心思。
“你为何会出现在峪幽山?”那女子放下了手中的笔,端起放在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茶抿了抿。
“苏持为神幽草而来。”不知怎的,苏持觉得她所求之物,这女子定然可以给出答案。
只听她轻笑一声,仿佛一切了然于胸,“神幽草啊,简单,可是还想找启魂珠?”
苏持一惊,她怎么会知道?
叶凉珏放下手中茶盏,道:“可是疑惑我为何会知道?”
苏持不语,静静看着她。
“太白本是我养大的,如今却好似不认得我,你又来此寻着神幽草,如此便已猜出了大半。”她一字一句,却打在了苏持心口。
太白是姑姑交给她照顾的,这女子却说太白是她养大,苏持玲珑心思,却也不敢往旁的想。毕竟自己已是异类,自己那姑姑…定然是不会的。
“姑娘可否告知下落?”知道这女子与姑姑相交,又知道神幽草和启魂珠,苏持说话间也带了几分尊重。
那女子看了苏持一眼,道:“帮我办一件事,事成,这两物双手奉上。”
“姑娘请说。”苏持目光热切。
“将苏墨带来见我。”苏墨离开了几年,叶凉珏便寻了几年,可那人有意躲她,又哪里能寻得到。
事关姑姑,苏持自然不能轻易答应,先是问道:“姑娘找她何事?”
叶凉珏负手走了几步,眼神缥缈,不知落在何处。只听她缓缓道:“我遗失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只有找到她才能寻回。”
苏持自然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与姑姑也有几年未见,想找到她,恐非易事。”
叶凉珏又是一笑。
苏持在叶凉珏这一笑之下,竟生生有了压迫之感,还从未有人能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收起你这些敷衍的话,神凰血脉本就心灵相通,若真想知道她在哪,不过盏茶功夫。苏持,做人还是实诚些,你姑姑不曾教你么?”
苏持没有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了解神凰之事,不由生出了戒备之心。
“放心吧,我只想见她,旁的都已不再是我所求。”叶凉珏转身与苏持对视,眼中的情绪俱都是在告诉苏持她只想见苏墨,仅此而已。
“如此,苏持便尽力一试。”姑姑之所以会变得和以往大不相同,恐怕与眼前这女子有着莫大关系,苏持也希望帮姑姑解开她心中的结。
希望她没有做错吧。
“神幽草?启魂珠?那是什么东西?”没有了苏持在旁,季长安睡了一会便醒了过来,看不到苏持的身影,便着急的四处找她,终是在这小亭子里看到了苏持和那黑衣女子。
也恰巧听到了神幽草,启魂珠之类的。原来,苏持就是在找这东西,可是,那都是些什么,她怎的听都未曾听过。
“如此便好,可否告诉我附在太白身上的人与你是和关系?”叶凉珏听她答应,也多了分愉悦,亦是生出了些旁的兴趣。
苏持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泛出温柔:“我所爱之人。”
叶凉珏见所料不差,调笑道:“哦?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可得你青睐?”
苏持摇头,“她是女子。”
顿了顿,接着道:“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眼的女子,时而温婉,时而调皮,有时蛮不讲理,却又最是懂你的人。她会在阳光下眉眼弯弯的向你开怀大笑,亦会乘你睡着之后心生作弄。她会坐在你旁边,一脸崇拜的看着你琴棋书画,也会在伤心时古灵精怪的哄你开心。”说着说着便忆起了往日时光,不由眉眼带笑。
“不过,她却也是个胆小鬼,不敢问心的胆小鬼。”苏持笑中带泪。
时而欢喜时而优,无需多问就已知是个坠入情网的痴情儿女。
“她是女子?”叶凉珏越发觉得有趣,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人同她和苏墨一样。不过这苏持却是她比之不及的。
苏持可以为爱做至如此,她当初却是带着目的接近苏墨,待做了让彼此悔恨的事,想要抽身之时,却发现已经情根深重,无法自拔。
“是啊,女子,同为女子又有何妨,我亦是心悦她,纵然万劫不复,我亦不悔。”兴许是这话积压在心头太久,此刻尽数说出,苏持反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叶凉珏细细地打量苏持,她当初在苏墨口中听得苏持,想到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没想到,苏墨的侄女,凰族如今的凰主,竟是个这样洒脱,至情至性之人,倒是让她生生多了几分佩服。
而在一旁偷听的季长安却是愣住了,附在太白身上的人?说的不就是她么?
所以,所以从一开始,苏持就知道她入了太白的身体?亦或者说,是苏持让她入了太白的身体。
不管是哪一种,季长安都错愕不已。
这么玄乎的事情,若非亲身经历,便是旁人说破了天,想来季长安也是不会相信的,可是现在,却由不得自己不信。
苏持说附在太白身上的是她所爱之人,说她季长安是她所爱之人。
再细想入了顾府后的种种,暗道自己迟钝,竟丝毫未曾察觉。
也就是说,在她未曾记得的曾经,她就已与苏持相识,且苏持心悦与她,而她自己,亦有可能心悦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