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袖裛残殷色可》 2.南柯一梦 画桥孤远

    我是一个孤独的孩子，生于僻远的乡村，长于繁华的城市，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有一个遥远的故乡，直到我慢慢长大，我才逐渐明白，云南并不是我的家，那一年的我，不过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从小呆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那时候的自己，完全是一个不知世事疾苦的天真模样。

    我清楚地记得，2008年那一年的凝冻灾害，让我彻底知道了冬天的疾苦，我以为织金是同玉溪一样的，四季如春，没有雪。

    那一年，我考到了全级的第二名，满心欢喜。我没有怨恨我的父母把我送到织金同哥哥生活在一起，反而我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的哥哥，他从小就被父母丢在乡村同爷爷一起长大，偶尔有过几次爸爸将他和爷爷接到玉溪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是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和我的关系是相当不融洽的。

    爸妈曾经给我说过，在我出生没有多久，家里很穷，没有经济来源，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爸妈不得不出走外省赚钱，那一年，哥哥才是一个五六岁淘气的孩子，可是生活太过艰苦，不得不将哥哥留在家乡。爸妈是半夜带着我离开的，那一个夜晚，没有谁知道哥哥是怎样过来的，而我就那样心安理得地在父母身边呆了十多年。

    爸妈到云南的那一天，在昆明的火车站，因为不熟悉当地的路况，爸爸就相信了那里热心肠的“好人”，就因为这份信任，爸爸全身的钱都被骗走了，后来的日子，我都不得而知。

    听到爸爸给我说起这些过去，我的心突然就变得很酸，很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爸妈是有着多么坚强的心才生存了下来，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哥哥吃了那么多苦。

    哥哥被丢在爷爷身边，而爷爷又是同小叔家生活在一起，婶婶是一个刁钻没有文化思想封建的女子，因为爸妈不在身边，哥哥从小就被欺负。

    有一次，哥哥很久没有吃饭，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于是在地里挖了几个马铃薯去火堆里烧着吃，没能吃完，于是婶婶就指着哥哥的额头骂道：“有吃的还吃不完，你就不记得没吃的时候捡洋芋皮吃了？”

    哥哥是一个很能忍受的人，他没有反驳，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反驳，他总是以为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因为从小他都不叫妈妈，而是叫陈阿姨。计划生育的实施，很多家庭的孩子只能叫自己的亲生母亲叫阿姨，其实这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

    还有一次，婶婶家买了一套老沙发，很是高兴，哥哥看着沙发也甚是新奇，于是一屁股就坐在沙发上被弹簧弹了起来，甚是舒服。

    却没有想到，婶婶一进门就看见一身破旧的哥哥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很是生气，于是走过去一把拉起哥哥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这是新买的沙发，你没看见把它给坐脏了吗？”于是，她去一旁拿起一张木板做的，能发出“吱吱喳喳”声音的凳子，然后指着哥哥说道：“以后不准再坐沙发上，要坐就坐在凳子上！”

    哥哥没敢说话，憋了一肚子委屈，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恨透了爸妈，也恨透了我。是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抢走了他所有的幸福，所有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爸爸将他接到玉溪的那一次，他已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沉默寡言，从来不会叫“妈妈”，或许爸妈知道他们亏欠了哥哥太多太多，也没有强迫哥哥改口，而他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很高兴，还特意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我最喜欢吃的糖，而对他来说，我不过只是一个很陌生的妹妹，从来没有见过，又何曾去谈感情。

    至始至终，我都认为，哥哥从来就是讨厌我的，心里始终是怨恨着我的，不然他也不会永远说我是垃圾里捡来的妹妹。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哭过很多次，他话语的伤害，让我产生了心里阴影，那年的我，不过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我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不是爸妈的孩子，如哥哥所说，我是垃圾里捡来的孩子。

    后来的某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妈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他们都要离开我，不要我了，我是在梦里哭醒的，我醒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我又想起我自己的梦，我不敢相信爸爸妈妈会不要我，于是我打开门朝外面看了看，不停地呜咽着。

    其实那一天父母很早地就起床去摆摊了，他们并没有丢下我，而这个梦，就这样一直深深地藏在我的心里，没再对任何人提及。

    我家后面就是聂耳公园，哥哥和周边的小伙伴们都相处得极为融洽，晚上八点，我也很想同哥哥们一起去聂耳公园玩，哥哥却骗我说，让我去接一瓶水就带着我去，等我接水回来后，他却和其他的小伙伴都走了，那一次我非常生气。

    我们相处时间长了，也有过很快乐的日子。我还记得，大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聂耳公园，爬到树上去摘免桂花，那种花很香，当地的人们都很喜欢它的味道，有的将将它别在胸前，有的将它制成香包，还有的将它拿到街上去卖，五毛钱三朵。

    我们很多人爬到树上，一看见路边有巡逻的保安，于是我们都开始展示我们的聪明才智，巡逻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到处照射，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附在树上，不发出一点动静，等保安一走，我们又在树上热闹了一番，不停地摇晃着树。

    而2008年，我还是同哥哥一样，被送到了织金读书，我拿到了全级第二名，爸妈说他们要回来看我们，我十分很高兴。而和哥哥相处的日子里，我们不断地争吵，永远解决不了的矛盾，他恨我，什么事都不会做，我恨他，处处针对我。

    以至于直到后来，我不再叫他哥哥，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柯梦远。

    越长大，我们的关系越过遥远，我们的亲情倍受折磨。

    可是，他终究是我的哥哥，我的亲人，我们纵使有天大的矛盾，也永远斩不断这份血缘关系。

    所以，我们始终都是在乎着彼此而又不善于表露的兄妹。

    是啊，柯梦远，我的哥哥，我们都还是彼此最亲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