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都面带着礼貌的微笑，说话音量不算大，抱在一块儿叙旧的三个女人并没有听见。她们正沉浸在多年不见终于相认的姐妹游戏里，哪里有时间管旁边的贺南城和苏天曜。
苏天曜其实都已经在心里面想好了标准结局——许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但是碍于特殊场合，不会直接问出那句伤人的话。
高中的时候，每天努力刷存在感的他，自封“明中交际花”，却在许橙那儿屡屡滑铁卢。所以苏天曜都做好准备，再被伤害一次了。
谁知道她老公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才说了两句话，就把自己内心里的躁乱表达得淋漓尽致。
一本正经宣示主权的样子，哪里像是传说中的无论怎样都难以捂热的冰山美男？
关于贺南城的所有八卦，苏天曜都是从女朋友洪雅那里听来的。
洪雅、袁梦梦和许橙是死党，她们的友谊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一只鸡腿而建立的。后来的缘分妙不可言。三个人考上同一所初中，同一个班又同一个宿舍。接着直升高中也是在一起。
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洪雅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转学去国外念书。那时候，她们三个人做了个十年之约。如果有谁结婚或者有对象了，就得带着“家属”一起去。
这十年里，三个人天南地北地跑，或为学业或为工作家庭而奔忙，很少有时间聚在一起，偶尔会电话或视频联系。
即使很长时间没见，一旦相遇便堪比天雷勾地火，飞快热络而后投入简单有趣的话题里，这就是她们。
听洪雅说，她和许橙在一年前聚过一次。当时她问起许橙婚姻生活的近况，她坦言老公工作忙，常常出差在外，两个人见少离多。许橙更是直言，他的老公是冰山美男类型。
“苏先生？”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男声，语气里含着轻微的试探。“可以放手了么？”
苏天曜猛然抖了个激灵，目光聚焦，发现自己一直握着贺南城的手没放开。
本来是简单的寒暄，他却一下子开小差神游天外了。苏天曜抱歉地笑了笑，连忙放开贺南城的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在对方脸上并没有捕捉到任何奇怪的表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从学生时代起，苏天曜就特别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不知不觉中，一些小习惯就会跑出来。而跟洪雅在一起，他能以非常舒服的状态做自己，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旁边三个女人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忙着讲悄悄话，完全将两个大男人晾在了一边。所以苏天曜只好硬着头皮跟贺南城尬聊。
在来之前，贺南城向黄大头要了苏天曜的调查报告。这个人简单地像一张白纸，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普通的城市普通的家庭长大，现在工作稳定，生活过得顺风顺水，没什么波折。中学时代，他是那种很受欢迎的人，跟不少女生都关系不错。但据说高中最后一年，精神好像不大正常，被送进医院疗养过半年。
“苏先生，听说你们是同学。我想听听橙橙高中时候的故事。”尬聊了几句后，贺南城忽然笑着说。
苏天曜顿了下，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他直视着贺南城的眼睛，在他的眼里读到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轻轻地移了移视线，盯着贺南城后边的玻璃窗，轻声道：“其实但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些普通的日常。”
苏天曜收回目光，视线又重新落到贺南城身上，勾着唇淡淡地笑着，语气轻缓而随意：“橙橙没跟你说过吗？”
贺南城怔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故作淡定。他本来以为这个苏天曜是小白兔，揪住他耳朵就轻而易举能镇住他，从而一举获得压倒性胜利。
没想到这家伙有两下子，一上来就以他们的交情来讽刺他对老婆了解不够。
贺南城礼貌地笑了笑，道：“哪里。她的故事，我听多少遍都不腻。”
苏天曜点点头，翘起二郎腿，调整了下坐姿，双眼开始迷离，像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
“橙橙在高中的时候特别受欢迎，我们艺术班的一枝花，追她的人可以从巷子口排到巷子尾。”苏天曜眯起眼睛，“你知道的吧？”
贺南城保持微笑，心里却在回复：老子不知道！
“不过啊，她一个都没答应。被她无情拒绝的男孩子可以组十几个足球队。我当时还在想，像她那么优秀的姑娘，到底是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后来有一天，在好友的托付下，我就去问她。”苏天曜顿了顿，抬头问贺南城，“你猜她怎么说？”
贺南城：“……”
苏天曜说到这里，就没有接着往下讲，吊得贺南城一口气从聚会开头一直持续到结尾，卡在心里不上不下，也散不出去。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男人在旁边纯属陪衬。后面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和谐。苏天曜和贺南城没有什么言语上过激的冲突。
袁梦梦想起许橙给她发的微信，一时间嫌不够热闹，想看贺南城吃醋的样子。在众人吃甜点的时候，她故意挑起话题：“橙橙，你以前不是说要赚很多很多钱，包养小白脸么？怎么就舍得从良了？”
许橙一口蛋糕差点没噎死自己。她确实说过这话，不过那是在年少轻狂的时候说的。谁还没个非主流的年纪？
袁梦梦继续道：“一定是你老公有什么特别之处吧。说来听听，让我这个黄金剩斗士取取经。”
本来，之前的话题重心几乎都是在听洪雅跟苏天曜的故事上边的。他俩性格差异大，能在一起实属爱情魔幻故事。经袁梦梦这么一说，许橙那句屋顶宣言突然冲进了几人的脑海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当然，除了贺南城。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许橙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她放下餐具，喝了一口牛奶，用纸巾擦了嘴，开口道：“那就是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
“还有，我老公这个人吧，他其实也没什么……”
“特别的地方”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许橙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某人抛来的信号不怎么友善。
她改口，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真的说是什么吸引到我，大概是他能给我安全感。”
“果然是踏实稳重的男人最有魅力啊。原来橙橙你喜欢这种类型。”袁梦梦举杯，“我替你高兴。祝你们幸福。”
聚会在一片欢笑中走向结束。苏天曜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发给了上司。
——深藏不露的暗恋型，男人占有欲比较强，但也有他克制的一面。他俩能结合八成是靠父母安排。另外，据我看，他们的床上生活应该不怎么和谐。这方面需要着重练习。
回到车里的贺南城一直沉默。他没有对今天的聚会做任何评价，表情也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许橙坐在后面，跟袁梦梦聊天，打发这艰难的时间。另外，装作有人找的样子，跟贺南城就显得不那么尴尬了。
梦梦：你老公居然真的没吃醋。好厉害。心胸真宽广。
梦梦：说起来，你再次看到苏天曜，难道内心就没有一丁点儿波动？这不科学呀！当年你们怎么说也轰动全校了，没被退学简直是奇迹。
薄荷味甜橙：梦梦，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压根就不记得苏天曜这个人了。是你昨天提，我去问了我妈才知道是什么事。
薄荷味甜橙：是我自己的问题。当年，苏天曜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风云人物，他人缘很好。我吧，因为老是认不全别人的脸，被误以为高冷什么的。可能是出于征服欲，他主动来说要跟我成为朋友。
薄荷味甜橙：可我每次遇到他，都不记得他是谁，所以就会习惯性地问“请问你是哪位”。后面，这人被打击够了，仍然不死心，他每次遇见我，就会举一张小横幅——许橙，我叫苏天曜。
梦梦：原来如此。所以，全校都误以为他在追你。其实，他不过是想你能叫出他的名字而已。
薄荷味甜橙：嗯。他人挺好的，没把我脸盲的事情说出去。
梦梦：那你怎么记住我们的？
薄荷味甜橙：因为你们很重要。
梦梦：[爱你]这话要是苏天曜看见了，可不得扎心到死。
薄荷味甜橙：保密保密。
“老婆，你想养小白脸？”
安静的车内，贺南城突然出声，吓得许橙手一抖。
她抬头，看向男人的背影，回：“我没这想法。”
“你在饭桌上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当然……不是。”许橙说，“我编的。”
“哼，你个小骗子。”
“贺南城，干嘛突然幼稚。”许橙怔了怔，“你不也说谎了吗？”
“谁说我说谎了？”贺南城在路边停车，解开安全带，倾身向前。长臂一身，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人往前一带。
额头相抵，眼睛只有咫尺的距离。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到不行。
“我夸你的话都是真的。”
“有一点，你还真的是说谎了。”
“我一点也不安全。”
下一秒，他垂眸，目光往下流连。
又轻轻抬脸，霸道地覆上她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