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橙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贺南城的后脑勺。
他身姿挺拔，背对着她，阳光的阴影从他的头顶闲闲散散地落到脚踝。
许橙知道，贺南城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向很镇定，不可能被她那句轻飘飘的话扰乱心神。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问，声音淡漠。
然而，贺南城心里的那片湖已经开始起了波澜。如果这代表她希望打破现在的关系状态，跟他更近一步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字面意思。” 许橙扯着嘴角轻笑，眼神跟以往有些不一样。“老婆给老公打电话，很正常。”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声带都是在颤抖着的。垂着身侧的右手因为紧张不自觉地抓住了衣角，指腹沿着衣料边缘摩挲着。阳光透过树叶罅隙，碎裂在她脸上的光影，衬得她此刻的脸色愈发苍白。
贺南城转过身，修长好看的手扣住了许橙纤细的手腕。
明明是夏天，他的手却是冰凉的。肌肤相碰，许橙不觉得黏腻，手腕处意外地很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忽然就没了底气。许橙下意识地缩手，仰起头看他，眸光清冽。
“回家吧。”贺南城的眉眼温柔了几分，“我们一起。”
“嗯？”许橙一怔，满眼困惑。目光往下移，停留在他的唇角。
“字面意思。”他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她走向路边停靠的卡宴。
许橙动了动唇，想说拒绝的话，然而人已经被半推半坐上了副驾驶位。
嘭地一声，左边的车门被关上。贺南城坐进车里，十分自然地倾身过来，帮许橙扣好安全带。
“放轻松，别紧张。”贺南城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余光瞥到不远处梧桐树下的人影，心里多了几分警惕。
许橙坐在旁边不敢动，浑身僵硬了很久才放松下来。
她偏着脑袋想，贺南城今天很反常。如果是秘籍奏了效，那是不是代表着，在他的心里，他是在乎她的？
许橙想不通了，直接开口问出来：“贺南城，对你而言，我是你的什么？”
她以前连话都很少跟贺南城说，自然不会问这种问题。所以当贺南城听到这话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下，索性顺势关了车里的音乐播放器。
贺南城：“很重要的人。”
即使没有那纸婚约，你也是我心里，别人无法代替的存在，是我不愿意放手的人。他在心里补充。
许橙道了声谢，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了最新的邮件。她在陈茉莉发来的链接界面，勾选了同意。
结婚那天，他也是这么说的，她是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合约客户。答案至今没变。她很满意。因为心里的罪恶感，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因为她的目的不是玩弄贺南城的情感，而是跟他和平离婚。
贺南城开车很稳，许橙坐在车里，后半段直接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到家了。
驾驶座上没了人影，许橙解了安全带下车，关好车门，看见贺南城正好关后备箱，接着弯腰拎起了地上的袋子。
两大包食材，袋子上都印着超市的名字。
他中途去超市了？她睡着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贺南城抬头看见许橙，眼神示意她过来。
“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他说。
许橙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贺南城居然会主动给她准备礼物？今天是吹了什么风？
贺南城手上不得空，下巴微抬：“打开后备箱。”
许橙听话照做，于是看见了里边躺着的一堆零食。零食用几个大塑料袋装得整整齐齐。
“谢谢。”她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看见圆鼓鼓的零食袋眼睛都放了光，倒也愉快地准备接受，谁知手还没碰到袋子呢，就被贺南城低声喝止。
“别动！”贺南城急声道，“我来拎。”
区区几袋零食，她还是拎得动的。想当初，她扛着十多斤重的水桶爬五楼，脸色都不带变。许橙直言：“我能提。”
贺南城看着许橙，眸光忽而深沉，他面不改色地说：“我怕你累着。”
许橙一怵，差点没咬到舌头。她忽然想起婚前去见家长那会儿，他信誓旦旦地对她爸说，这辈子绝不让您女儿累着，洗衣做饭看孩子挣钱养家他都会，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那时候，贺南城就是这个眼神，腻到许橙没法直视。
“既然这样，我就先进去了。”许橙冲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贺先生，辛苦了。”
贺南城扬唇微笑，一张帅气俊俏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迷人。
许橙转身，朝屋里走去。她拢了拢肩上的包，借势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
每回她满脑子想着离婚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出其不意地卖个萌，戳得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负罪感也一层连着一层漫过她的警戒线。
许橙牙齿一酸，瘪着嘴，暗自腹诽：这个男人，又在犯规！
贺南城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慢慢地吐了口气。他拎着两袋沉甸甸的食材，跟在许橙身后。
许橙进屋，蹬掉脚上的高跟鞋，换了双居家的人字拖。她走进客厅，抬头看见挂钟旁边的日历，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
每隔两个月，有那么一两天，贺南城就像是发情的母猪一样，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扮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估计又是小姑子苏柚过来查岗了。
在车里安然睡了那么久，许橙忽然有些口渴。她站在饮水机前，拿玻璃杯倒水。水桶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比她后进屋的贺南城将是食材放在桌上，转身又往屋外走。
许橙喝完水，准备把桌上的食物放进冰箱。不经意间转头，余光扫到一个人影。那人似乎是趴在厨房的窗户后边，许橙看过去时，那人急急忙忙地蹲下，避开她的视线。
许橙脸一黑，手上的动作顿住。她真的觉得，她的小姑子太疯狂了。整得跟一狗仔似的。他俩又不是明星，有什么好跟的。如果这么不相信他俩的感情，当初就该投结婚的反对票。现在这样，算什么事儿呢？
许橙将半袋子的新鲜蔬菜和肉放进冰箱，听见玄关处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贺南城提着四五袋零食进来，一脸轻松。
“放着我来。”贺南城把零食放在客厅的角落里，冲许橙说这话，语气里带着几分霸道。“你去看会儿电视，歇歇。”
许橙咳了声，关好冰箱的门。她路过贺南城身边时，对他低声耳语：“贺先生，戏有点过。”
屋里静，开了电视终于热闹了点。贺南城一丝不苟地在整理食材，看上去温温和和地，像个无公害的居家好男人。
许橙暗戳戳地收回目光，随便换了个台，将声音调大。
“前几日，接到朝阳群众举报，警方查获一起假结婚案。由于情节严重……”新闻画面里，一对年轻夫妇被一伙群众包围，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许橙的手像是触电一般，急忙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这年头，假结婚居然也能被举报，然后被抓起来。啧啧，朝阳群众果然无所不能。
喉咙里像是火烧一般干渴，许橙嚯的一下站起来，拿着杯子想去接水。
半路跟贺南城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贺南城抢过许橙手里的玻璃杯，给她倒了杯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下眼神。
递水时指尖相碰，一股酥麻感窜进了血管里。许橙仰头喝水，见他还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假装浓情蜜意的戏码，她每回演，都会害羞。毕竟她跟贺南城，平时的相处模式，那叫一个冷淡。朝阳群众若是看了，怕是分分钟举报。
贺南城越过许橙的肩膀，瞥见一个做贼似的人影。他似乎都能想象到，自家妹妹拿着个听诊器扒着墙的滑稽模样。他伸出左手，搭在许橙的肩膀上，惹得她颤栗了下。
“害羞什么？”贺南城轻笑，右手在许橙的下巴上轻轻摩挲，替她擦掉了因为紧张而弄到的水渍。
许橙捏着玻璃杯，太过用力，手指都轻轻地抖了起来。她看着贺南城，想提醒他演得有些过，却又不好发作。
“你去做饭吧。”许橙撇开视线，故意说得大声，“我饿了。”
往常这时候，贺南城会乖乖地进厨房，发挥他优秀的厨艺，证实当初的诺言。
然而今天，贺南城不知怎的着了魔，竟然拉起许橙的手，往卧室的方向走。
“你不是说想我了么？”贺南城顿了下，委屈巴巴，“我也是。比起做饭，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想做。”
许橙盯着自己的手腕，恨不得马上把那只咸猪手拍下来。她的眼里腾着火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世界欠这家伙一座奥斯卡小金人。这才几分钟，就把一个温柔体贴还欲求不满的丈夫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那个常年在外出差，家都不落几回的男人压根就不是他。
好在屋里的窗帘都关着，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形。最多只能瞧见两个晃动的人影。
许橙一进门就立马甩开了贺南城的手，压低声音道：“贺南城，你疯了么？演戏也得有个度。”
贺南城仍在戏里，轻松地将许橙抵在门上，来了个简单粗暴的壁咚。
他歪着头，笑着问：“你脱还是我脱？”
抑扬顿挫，偏偏咬字还特别清晰。许橙顿时涨红了脸。
要不是看在窗帘后边闪过的黑影，她才不会被贺南城牵着鼻子走，任由他演下去。
许橙咬牙，艰难地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我看着你脱。”
外边的“狗仔”十分敬业地跟着挪了位置。顺利听到墙根的苏柚表示，她并不想深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苏柚戴上耳机，把音乐调了最大声，这才慢条斯理地从笔记本的一侧抽出笔，记下了今日的战果。
——贺狗剩眼里全是许铁蛋，一言不合就拉灯。检验合格。举报不实。
什么禁欲系啦不食人间烟火啦，有了老婆热炕头，通通变禽兽。就连她哥，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把持不住的时候，比谁都骚。
苏柚将笔记本塞回包里，扯下帽子盖住大半张脸，恨恨地咬着牙，心里骂咧道：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举报她哥嫂假结婚，害得她每隔几个月就要被塞一口狗粮？！要是再有下次，她真的想辞职不干了！
苏柚偷偷摸摸地来，又偷偷摸摸地走了。
房里的两人却浑然不知。
贺南城坐在沙发上，看着许橙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忽然特别想捉弄她。
“这个时候，你差不多得有所反应。”他一本正经地小声说着羞耻的事，语气却那样稀松平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本来想反问，然而话到嘴边被许橙给吞了回去。就算是在演戏，贺南城跟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太不一样了。
许橙觉得自己都没办法直视他了。难怪她过不了离婚考试，这家伙指不定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我不会！”许橙杏眸圆睁，气呼呼地用唇语示意。
贺南城很严肃，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非分之想。他大义凛然地说：“没事，我帮你。”
他伸手，轻轻地挠了下她的腰。他知道许橙怕痒，那是她身体比较敏感的地方。
猝不及防的这一下，许橙本能地往旁边缩，结果倒进了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