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说我脾气好你们都不信》 8.我说我其实很温柔

    正午的阳光透过蔚蓝的海水将纯白的殿堂染上了一层晶莹的碧色。神殿被雪色珊瑚装饰的后院中立着一块平整的石碑，被水浸得漆黑的碑上古老复杂的神徽已经被岁月磨砺成了深浅不一的纹路，在纠结的纹路缝隙里还残余着些许柔和的白色微光。

    以石碑为中心的温和波动笼罩在整个神殿之上，所有靠近的生灵都从波动中感到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浅蓝肤色的牧师穿着近乎的白袍，抱着白色珊瑚材质的长杖，靠在神殿门边看着来往的海族，看着各色人群为了自己或他人努力地去生活。

    刚刚还在神游的牧师叹了口气，仰头望着透下天光的海面，平常明亮的眼中满是迷茫和担忧。

    “诸神啊，您对我们的庇护之力越来越薄弱了，您能否听到，子民的呼唤？”

    牧师听见门被从里推开的吱呀声，缓缓地偏头去看，发现身穿重甲的海族圣骑士伸出手对她打信号。

    体型高大的圣骑士脸上带着与他职业属性不符的兴奋，拽着牧师的衣角走到殿内才和她低声嘀咕。

    “传送阵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的感觉，是不是……？”

    是？是什么？

    牧师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双眸瞪的老大，和圣骑士一同看向了海中之城传送阵的方向。

    “唔，深渊的气息……？！”

    她连忙抓紧圣骑士的小臂，下一秒就被强壮的圣骑士抱了起来，拽开神殿的大门一路奔向处于城中心的传送阵。

    鲸尾城，处于形似鲸鱼、地形中高周低山脉分布如同鲸鱼脊骨的海底国度的尾部，状似弯月，因靠近人类国度的极东岸而成为一个商业大城，每天来往的人流量几乎是一个小型城市的居民人口数量。来来往往的人流带来的不仅是繁华，也带来了许多交通和治安问题，城市中心的传送阵就是一个重要的枢纽。

    此时的传送阵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种嘈杂，无论是海族还是人类还是其他的种族此时都静若处子，用满目的惊恐来迎接从一个节点上走下来的三个身影。

    一个好奇心极强的小女孩看着这边一片鸦雀无声的情况，仗着自己的身躯娇小如同游鱼一样在呆立的人们腿间游鱼般穿过，终于钻到了前面。当她抬头看向三个身影之中那个用一条黑色的长布蒙住下半张脸的人时身体一僵，僵硬的四肢再也没办法拽回前倾的重心，就在众目皆惊之中从人群中摔了出来。

    “呜、哇……！”

    突然的恐惧感让她几欲窒息，不谙世事的孩子想都没想，顺从了自己的本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趴在地上哭着，想着妈妈的孩子耳边响起了脚步声，没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双漆黑的靴子，然后身体一轻，视野变得高了起来。

    她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就连大声的哭嚎也忘了大半，只是低声抽噎。小丫头被人翻了个个儿，一脸迷茫地低头看着一只大手给她拍落身上的灰尘，然后被抱进一个热乎乎的怀里。

    她又好奇起来，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却在即将抬头时被那只手按住了小脑瓜又揉了揉。

    “西尔维德阁下……你这样抱着这孩子没问题吗？她刚刚可是被你吓哭了……呃，你别看老夫，老夫说的可是实话。”

    满脸褶子的老者看了看周围主动让出路来的人流，心里有些小得意的同时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西尔维德阁下本人脾气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糟糕，那在他们本能过激地对他刀剑相向时，他们就已经变成海里喂鱼的饲料了。

    此时的老者内心很复杂，他知道自己是间接受恩于这个男人，如今却又没办法让自己直面来自男人的压力，即使那不是他的本意。

    拉柯塔尔自从被拽着腰带拉下了海，又经历了恶魔的恐惧之后就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如今在重重意外之后终于到了一个繁华的城市里，能够脚踏实地，紧绷着的表情也开始有了一丝放松。

    他打量着四周几乎全是蓝紫幽幽的人群，又低头看看被男人抱在怀里使劲儿挣扎着想抬头、淡紫肤色的小女孩，荧绿的眼睛发亮。

    周围一圈人突然脊背一寒，被天敌盯上了的错觉一瞬间盖过了对深渊气息的恐惧，海族们包括摩鲁老者，全都看向了这个白发的大个子。

    “……子爵阁下，您的眼神太不礼貌了！”

    老狮子鱼舞动着胡子头发瞪着那个四处乱看的家伙，看着他在自己的瞪视之下尴尬地收回失礼的视线。

    被猎食者目光扫过的小丫头感觉到了危险，稍微比对了一下抱着她的人表现出的善意，和那个失礼目光主人的差别，直接顺着小脑瓜里打不过找家长的习惯性路线一瘪嘴，拽着维克托的衣袖伸出小短手指着白色毛发的人类就开始掉眼泪。

    被可爱的小女孩激出灵魂深处的母（父？）性的维克托赶紧摸摸她的头哄着孩子，顺带瞥了旁边的拉柯塔尔一眼，直把大猫看得炸毛。

    当神殿的圣骑士抱着牧师到达现场时，看见的就是这个情况。

    小女孩在那个红眸恶魔的手下低声抽泣，周围的人群被那个满身是邪恶气息的家伙逼得让出了一条路，站出来与他对峙的白发人类和海族老者已经满身血迹伤痕累累。

    人形恶魔单手托着女孩的身体，另一只手五指张开走向那位比他高一个头的白发勇士，手臂抬起，在人类呆滞的眼神中向着他的头顶压了下去……

    “住手！！！”

    圣骑士拎着锤子的手一抬，炙热而又圣洁的光辉从天而降，劈在那个恶魔的身上，发出一片肉体被烧灼的声音。

    被放下的牧师也紧跟着给圣骑士加上了防御祝福，再念了一个恢复术，将老者和人类身上青紫深红的伤口治愈，不留痕迹。

    “……咦？”

    牧师眨了眨眼，再看看被圣光治愈得完好无损的两个勇者，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中圣光的强度，心中满是疑惑。

    ——怎么都是皮外伤？

    疑惑不解的不只是牧师小姐，圣骑士看着在审判圣光散尽后依旧站得笔直的恶魔也同样惊疑不定，那恶魔被圣光灼烧过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遇到可怕的对手了。

    圣骑士的心中转瞬冒出一股悲戚，他上前一步将牧师挡在身后，回头对一脸迷惑的牧师小姐低声道：“你先走，去联系主教，我来殿后！”

    说完低叹了一声，面上的遗憾与不舍消失殆尽，只留下坚毅与决绝。

    微微愣了一下，牧师的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她抬头，仔细地分辨那个恶魔身上缠绕着的气息，又看看在他附近的两个“勇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轻轻咬着下唇摇头，牧师将手伸出，搭在圣骑士的臂上轻轻拉拽。

    “不……你回来！”

    圣骑士厚重头盔中又传来带着一点金属嗡鸣的叹息，他低头看看那只小巧的手，又重新抬起头来：“不，海族的战士不会后退，纳忒萨的子民不会后退！”

    和圣骑士比起来更加娇小的女性终于无奈了，双手举起长杖在圣骑士的头盔上来了一下，金属交击的响声回荡在传送阵区域。

    圣骑士甩了甩被头盔震得发懵的脑袋，低头看着盯着他的牧师，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她手中再次举起的长杖堵了回去。

    “真是个傻大个儿！这位……先生，身上的深渊气息并不是他的，你自己仔细感受一下！”

    圣骑士懵逼脸闭上了眼，在一片代表不同生命的波动中，那个恶魔的确有一种浓郁的深渊气息，但这种气息却只浮于表面，再往深处就像是一片被封闭住的虚无。

    ——这倒更像是一种……“封印？”

    “年轻人——你作为圣骑士，肯定没有我们牧师那样敏感的感受能力。”

    远处同样手握长杖一步步走来的中年女性一袭白衣，面上带着平静安宁的淡淡笑意，停在了圣骑士的防线之前对着三人颔首。

    “这位阁下身上的并不是封印，要真正说来……更像是诅咒的形式，据我所知，拥有如此大恶意的诅咒，只有一头恶魔在临死前将自己的仇恨和生命结合在一起才能发出。当然，也不排除恶魔自己伪装成这样。”

    “主、主教大人——！”

    对着两个圣职者点了点头，她水蓝色的眼睛直直看着黑色的身影，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严肃，视线一转看向了旁边的摩鲁老者。

    “鲸尾城三家之一，蓝旗的摩鲁阁下，可否告知我您与方才在极东出现的那头恶魔有什么关联吗？”

    老者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女性主教眼中快要溢出来的鼓励和她写着“你说吧没关系有我在说出来就可以为被这个人形恶魔杀死的人们报仇”的脸，伸出手指在一片失望的眼光中戳了戳维克托的后腰。

    忙着哄孩子的维克托冷（茫）漠（然）地抬起头，作为这么多目光的焦点，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啊……你们在和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