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说我脾气好你们都不信》 1.我说了我不是魔王大人

    科尼亚大陆，神落436年，极东海岸。

    约里克是个渔民，住在极东海岸，沙洛伯爵领下滨海城外的小渔村里，他今年已经二十了，身板高大结实，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还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弟。

    又是新的一天，天边与海的交界处泛起了鱼肚白，约里克按着生物钟从平板老木床上爬了起来，一边洗漱一边活动着睡得有些发麻的筋骨，然后绕着小村跑一圈。

    “哎呀，约里克，你今天心情不错呀！”杂货铺的大娘刚把铺门打开，笑呵呵向他打招呼。

    “诶，是啊，那城里的法师老爷不是说了吗，今天天气好！”约里克晒得黝黑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

    那是——天气好就代表着可能有好的收成，能不开心吗？

    和大娘聊了几句，约里克就挥手道别，“米娅大娘，等回来再说说话啊！”再等一会儿大家都该醒了，那时候再出海就太晚啦！

    年轻的渔民如往常一样拿着他的工具去捕鱼。

    不出所料，好天气果然会有较好的收成，满满当当的船舱预示着家里这段时间的开销不用太发愁了！约里克感觉手上的渔网中好像又钻进了一个大家伙，弯腰收网时感觉有点沉，扯不动——嚯，不知道又是哪条大鱼，这运气真好！

    好不容易将网提上来，把这条少见的大家伙放进船舱，抬头松口气却看见海面上好像漂着一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年轻渔民的面色一变。如果是个人，那可真是糟透了：哪有在海上漂那么久的活人，真有那个能力的无论是法师老爷还是战士大爷，哪个不是直接踩在水上走，谁会愿意让自己衣服湿漉漉的泡在海里？那最有可能是什么呢，是死人。

    变向，升帆，约里克的好心情被他看到的那个影子破坏得一干二净，好说也是要回去，不过是少赚一点而已，没必要沾上晦气——反正也能算得上是很赚了。

    将风帆固定在桅杆上，确定了船的方向，约里克的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看看没什么的吧？反正都要离开了。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拿定主意，年轻人也没再想多，直接回头看向那边漂着的尸……

    ——等等，那东西呢？！约里克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没发现他刚刚看到的那个东西。

    “难道是太开心了出现幻觉了？”约里克感觉喉咙发干，悄悄咽了口唾沫。“明明看得很清楚啊……”

    ——哗——

    异样的水声在身后响起，年轻的渔夫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慢慢地回头……

    没有人。

    “咕噜。”约里克又咽下一口唾沫，他看见了船尾的边缘，出现了一只刚刚还不存在的，铜色肌肤指节明显的，还在滴着水的手。

    ——他马上低下头。

    心跳加速，浑身发凉。

    约里克觉得自己大概是撞上鬼了，这鬼还是个淹死鬼……

    “鬼、鬼老爷……我……”渔夫深吸了一口气壮胆，干巴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低哑深沉的男声堵了回来。

    “……人。”

    “……啊？”约里克愣了一下，张着嘴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没反应过来那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迷茫地稍稍抬头，约里克感觉到脚下的船板狠狠地晃了一下，虽然幅度不是很大，但也能让愣神状态的他失去平衡。年轻人本能地调整姿势以便减少摔倒的疼痛，闭上眼睛却没等到碰撞到来——他被人一把捞住了，还顺着惯性撞进一个满是海洋味道的怀里。

    感受到尸体不可能有的温度，约里克偷偷地睁开眼睛，瞄一眼接住他的那一位的脸，“……！！！”彻底呆滞了。

    一身湿漉漉海水的男人皱了皱眉，看着怀里保持着大鸟依人姿势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窝到什么时候。”

    约里克唰地站起来，黝黑的皮肤被恐惧染上了灰白，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双唇颤抖着，双膝一弯就打算五体投地。

    “海洋的魔王大人啊，请求您放我一马，我的家里还有不能放下的亲人……”

    “……我不是魔王，也不是什么坏人。”男人在约里克有跪拜动作的那一秒伸手拎住了他的裤腰。

    “我这样卑微渺小的存在的积蓄不多，这一船是今天的收获，请您不要嫌弃——”

    “——闭嘴！”

    渔民哀求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发黑眼的男人冷哼一声，盯着手里的人许久才慢慢开口，努力放缓的语气中染上一层微妙：“都说过了老……我不是坏人，只是想搭一趟便船。你这渔民也是有趣，人这么大个儿，胆这么小？”

    感觉到男人没有恶意，约里克松了口气，并开始在心里感叹男人身上那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压。——简直就像那些法师老爷，不，比那些法师老爷更可怕。

    见这小伙子又开始发呆，男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把他放下，从湿透的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贝，打开，取出一个什么递给他。

    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黑色物体在眼前摇晃的第五回时，约里克终于回了神，第一眼就看到那只手，和手里捏着的……

    水润光滑的圆球在太阳光下泛着乌黑的光亮，仔细看还能看得到一股淡蓝的絮状能量在其中旋转，这个东西他曾经在父亲的口中听说过，那是父亲小时候村里的某位老人偶然所获……

    “天呐！菲里尔在上！这是、黑珍珠！”这个保受惊吓的年轻人终于像女人一样尖叫出声，激动地看向那个手的主人……然后他又往后退了两步才缓过劲儿。

    看到他的动作男人脸上表情更加不妙，做了一次深呼吸，还是忍下怒火努力好声好气说话。“这是搭船的报酬。”

    “魔……大、大人，我怎么敢要您……”

    “闭嘴，收下！”

    “……！”年轻人乖乖收下了这个珍贵的礼物，心里的激动盖过了恐惧，他趁着这股劲儿张嘴搭话，“大人，我是滨海城那边的渔民，您可以叫我约里克……”

    “老、我的名字是林……”男人又皱了皱眉，抬起手按在后脑部揉了揉，“……维克托西尔维德，叫我维克托。”

    “维克托大……”

    “不要敬称。”

    “维克托……先生。”

    “哼……”男人，维克托西尔维德终于点了点头，双眼望着面前的一片虚空开始发愣。

    旁边的约里克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声响，悄悄瞟一眼，发现这位面相凶恶的大人似乎在发呆，便耐不住好奇心细细打量。

    这位魔王……大人身上的衣服款式好像很简单，但布料和缝纫的细节都很高级的样子，果然来头不小。大人的衣服湿成这样贴在身上，倒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嗯，果然大人身体很强壮。青年小小地和自己对比了一下，叹了口气，虽然也是经常锻炼，但和大人比起来差好远啊。大人的外貌虽、虽然看起来有一点点……呃，很凶，但意外地好说话……

    维克托看着眼前飘来飘去、别人看不到的六个神祗团子，面无表情地与牠们用意识交流：“刚刚是谁说老子很容易搭到船的，啊？！老子差点给那两艘军舰轰到海底去你们晓得不？！”

    湛蓝色的海洋之神，菲里尔光团不好意思地摇摇晃晃：“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阿尔休斯审美观的威慑力没有那么大……我都说了让海怪一族带你，你自己说不要的嘛！”

    团子上蓝色神徽的形状一变再变，硬生生突显出一股我很委屈的感觉。

    黑红色的战斗之神阿尔休斯立马就不开心了，团子上的神徽一亮一亮：“哪有！明明这叫做霸气！”

    白团子光辉之神纳忒萨飘起来把黑团子撞开：“你好好反省，姑娘都给你祸祸成这样了还得瑟……”

    维克托看着那两只快战成阴阳鱼太极图的团子一脸冷漠：“别说了，你们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要不是没办法改变神造物，老子早就把这张脸皮子扔海里喂鱼，骷髅脸都比这好。”

    “……我怎么感觉你乐在其中。”

    淡绿色的诺里亚叹了口气，然后被红色的艾斯拉弗挡住了，“嘘，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围观的坎洛亚终于吱了一声：“维维，那个傻孩子看你半天了。”

    维克托把视线从六彩团子上拔下来，就这么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斜了从偷瞄到光明正大盯着他看的约里克一眼。

    “……呜、失礼了，大……维克托先生！”

    年轻的渔夫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紧转开头去找事情做，这一看才发现要到岸边了。“我们要到了，先生！”

    男人挑了挑眉，把湿漉漉的额发向后抹了上去，跟着年轻人的方向看去。

    背着阳光眺望，能看到远方的岸上细微的灯火，天空中暗沉的蓝色从地平面一路向这边延伸，是令彩霞黯淡的夜晚的初兆。归鸟在高空盘旋长鸣，周围的海平面上也已出现不少归来的渔船，船上的人扯着嗓子互相打招呼，发出爽朗的笑声来赞美今天一天的收获。

    维克托看着远方的景色，船头立着的青年回头看着船尾的人，然后呆住了。

    背着夕阳光的男人被裹上一层金边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淡淡的光线配合阴影把他的脸部线条衬得更加刚硬，挺直的脊背和宽厚的肩膀把他的衣服撑起，男人的眼神像在看着风景，又像在看风景后的什么——在那一瞬间，约里克觉得自己像站在军舰的舰桥上，而眼前的就是归来的将军。

    “哥哥——！”

    岸边女孩的大喊把青年从恍惚中拽了出来，他赶忙回头，双手合成喇叭状回应：“莉亚——！我回来了——！”

    兄妹俩一个在岸上，一个在船上，挥着手大声呼唤着对方。

    “大人……”约里克看见男人的眉毛皱了起来，赶紧改口，“维克托先生，那是我的妹妹，莉亚，我还有一个弟弟。”

    维克托眯起眼睛，远处小姑娘的容貌清晰地映入眼帘，他斜了一眼傻笑的青年，又看看小姑娘，“小丫头是挺好看的……就是和你不太像。”

    约里克一脸自豪地忽略了维克托的后半句，哈哈笑道：“那是，我妹妹可漂亮了，追求她的臭小子能从村头排到村尾去！”

    “哼，我看也是。”维克托看着他傻大哥的样子摇摇头，想起以前跟着自己的那个小可爱，嘴角不自禁勾出一个弧度。“还真没看出你还是个哥哥。”

    “嘿嘿嘿……”约里克挠挠头发，也咧开嘴傻笑。“先生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嘛，反而还很好相处！”

    正说着，船靠了岸。健康小麦色的姑娘正拽着她一天没见的哥哥说话，忽然看到船上又下来一个人，好奇地偏头去看：“哥哥，你出去还捞了一个人回……”

    莉亚的眼睛突然睁大，好奇的表情僵在脸上，她的眼中此时没有了夕阳也没有了哥哥，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和血红的天空，血腥和死亡的味道将她包裹，身体不住地颤抖，手脚冰凉。

    约里克看她状态不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莉亚，怎么了？”

    兴许是这一声怎么了给了她力气，年轻的姑娘眼角闪着泪光，深吸一口气发出了震撼整片海滩的尖叫。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