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让演示第三遍的时候,她便能熟练掌握化掌为刃的招式了。
不得不说,她是个练武的奇才。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教她怎么变出个烧鸡,原本也不抱希望她能学会,只是粗略教了一遍就算了事了。但今日她已经能够变出一只活生生的鸡来,这委实有点让他吃惊。
他本以为,以她的体质,修仙是万无可能的。
但既然如此……既然她有此天赋……白清让看了看面前欢欣雀跃劈着柴的女孩,突然喊道:“雾时。”
她“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有晶亮的光,问:“怎么了师父?”
“你喜欢修仙吗?”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半晌,说:“我来的第一天,便告诉师父了呀。修仙的话我就可以见到爹娘,你知道我很想他们的。所以我……”
“我是说,修仙,只是修仙这件事。”白清让认真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喜欢吗?”
修仙……本身吗?
如果不是因为爹娘,我还会想要修仙吗?
她有点懵,好像突然不知道答案了。
爹娘还在身边的时候,她也常听他们提起白清让,这个让整个姑苏城都为之骄傲的人,她也羡慕,也崇拜。
但却好像从未认真想过,有一天她也会迈上这样的路。
她是不想的。
修仙……她不喜欢。
太寂寞了啊。
她知道传说中的风神从小就一个人被丢在了穹晖山上,他的父母自死也没有再见他一面。可世人皆道如果不是因为穹晖山,兴许白清让根本不能成仙。
他们觉得穹晖山成就了他。
可她却一直想,如果不是因为穹晖山,那传说中那个高高在上的风神……他在凡间,和父母,和妻女,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吧。
她问过爹爹,彼时爹爹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有些人生来便注定要舍弃自我,只为苍生而活。
她并不明白。
这浮生万物,少了谁不行,谁又何必为了这不相干的苍生,舍弃了自己。
她觉得风神可怜,这高高在上遗世独立的神,她觉得他并不想当的。
只是他没得选择。
可如今,命运将她牵引到他身边。
她才发现传说中那么清冷孤傲的神,他其实有血有肉,也会同她嬉笑打闹。
这自出生以来就孤身一人的神啊,他一定是喜欢有人陪着的吧。
“徒儿……喜欢修仙。”她终于开口,这样回答。
他的眼神便如她所期待的那般亮了起来,像满天的星星都扑闪着跳进了他的眼睛。
师父果然,是喜欢有人陪着的呀,她甜甜地笑了。
白清让替她砍断了那根她半天没砍断的木头,笑道:“做我的徒弟,是很辛苦的。”
“徒儿洗衣做饭扫台阶样样都会,师父大可放心!”她拍拍胸脯保证道。
他笑笑不置可否。
辛苦……并不是因为要你做这些杂役啊傻孩子,你以为修仙有多容易么。
等柴劈得差不多了,白清让便弯腰准备将柴火扛回去,雾时却伸手拦住了他,急急道:“师父你这衣服看起来挺贵的,还是徒儿来背吧。”
她想到师父的从前,突然母爱泛滥了。
“你身上这套也挺贵的。”他笑了笑,仍旧弯腰去拾。
她急得原地跺脚,这可怜见的师父,从小就可怜巴巴的师父,这一尘不染的师父,她怎么忍心让他背柴火。
于是她直接破罐子破摔,扑通一声扑在了柴火上,然后紧紧抱住柴火,耍无赖道:“不行,师父不让我背,今天我就不回去了。”
白清让没想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非要做这苦力了,白天让她扫台阶她可是埋怨了他许久啊,但看着她央求的模样,他却只好道:“行行行,只是……你先让为师把手给抽出来。”
“啊?”
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把师父拾柴的那只手也给整个抱在了怀里,她赶紧抬起身来,白清让这才将手给抽了出来。
她还在慢吞吞的背着柴火,白清让却已转了身,不自然地活动着那只手,道:“走吧。”
她赶紧将柴火整个扛起来,背上身的那一瞬间,她刚才泛滥的母爱就烟消云散了。
哎呦喂,这也太重了吧。
看了看师父紧绷着的后背,她暗自咬牙,不能怂,不能认输,你可是白清让的大弟子啊。
这样的心理暗示果然有用,她终于哼哧哼哧背着柴火艰难地迈出了步子。
前头的白清让突然停了下来,她便一鼓作气跑到了他身边,却发现师父脸上还有着可疑的红晕,于是问:“师父你怎么了?”
“背你的柴。”他撇过头去,又往前走去了。
她满脸问号,又提起步来往前追去,却不知为何,背上的柴火好像突然轻了很多。
漏了吗?她疑惑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有啊,还是那么多柴火啊,怎么变轻了。
“好奇怪啊。”她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不管不顾地飞奔着去追白清让了,一边喊道:“师父!你慢点儿!”
白清让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闻言眉眼弯了起来,却不答话。
山路崎岖,她却如履平地,这回去的路不知为何竟比来时平稳了许多。
难道多学会一个仙法,便能有这样大的变化吗?她很是惊奇,也愈加兴奋了起来,一时间走路的速度也更快了起来,甚至直接将白清让甩在了身后。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小心摔着。”白清让喊道。
“我赶紧去烧柴给师父炖鸡汤呀!”她一路小跑着,声音在风中颠簸,轻快得很。
她很快便消失在了白清让视线里。
他无奈地笑了笑,慢慢往回走着,这闹腾的孩子。
等终于渐渐靠近厨房的时候,老远的,他便看见烟囱里升腾出的烟,悠悠然往上空飘着,袅袅青烟缭绕在朦胧的月亮上。
漆黑的夜,缭绕的烟,厨房是视线里唯一的光。
他甚至听到柴火噼里啪啦还有她小脚踏在地上哒哒哒哒的声音。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
这终于有了真正的烟火之气的辟灵谷,令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的感觉。
他看见她小小的身子在窗纸上的影子,她在来来回回忙活着什么呢。
他加快了步伐。
雾时突然从窗户中探过身子,眯着眼睛张望了半天,这才瞧见他,赶紧伸出手来摇着,大喊道:“师父!家里有菜刀吗?你快找给我,我剁鸡呢!”
清风浮动,月色撩人,他的手在身侧动了动,没好意思也抬起手来这样招摇,声音却不自觉地含着满满的笑意。
“我这就回来了。”他说。
回来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