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体制内的顶级黑客,裴誉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不侵犯个人隐私。从他考进大学起,他就不再黑个人电脑的事儿了。一来他已经不需要通过黑别人来提升技艺,虽然大部分电脑黑起来并无什么技巧可言,二来是他也不再有感兴趣的对象需要查看隐私来满足好奇心。moore曾对他说过,就算是一个黑客,也有自己的信仰和恪守的底线。
他妈妈结婚的时候他都忍住了,可是如今,裴誉却发觉自己不得不打破这个坚守了近四年的底线了。
在周成寒去洗手间的时候,裴誉极快地拿起他的手机输入了密码。密码他无意中见到周成寒输过,他记忆力一向惊人,所以记起来完全不费事。紧接着,他下载了一个他自己编写的小程序,然后关掉手机,放回原处。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如果裴誉出现在周成寒的每一场饭局里,他会发现,周成寒几乎不会与手机离身,随手放进口袋才会去洗手间。为数不多的,周成寒将手机落在饭桌上的时候,就是一个多月前和刘芝儿吃的那一场饭和今天了。
而周成寒不带手机的这几次,他都仿佛留够了时间才姗姗归来。裴誉一碗汤都差点喝完了。
“怎么样?还吃吗?”周成寒问。
“撑了。”裴誉说。
“那我们回去吧。你开车。”周成寒随手甩给裴誉车钥匙。
望着周成寒像是无忧无虑的后脑勺,他走路姿势依然透着一股放荡不羁的风流劲儿,裴誉前进的脚步突然停顿了。
他的心猛然一跳,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捏着钥匙的手也满是冷汗。
回到办公室,裴誉轻车熟路地透过那个小程序复制了周成寒的手机。最重要的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资料刷屏一般迅速地出现在裴誉的屏幕上。他并没有想要侵犯周成寒的隐私,但是轻轻松松就搞到了所有受入侵企业的名单实在是太过玄幻。
他不相信。
裴誉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与t入侵有关的周成寒最近发的消息。他确实发了几条,可是回应渺渺,通话记录也没有任何大量的电话联系。他口中的一呼百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究竟是怎么搞到所有企业名单的?
裴誉又查看了他所有最近的微信联系,除了周成寒最常联系的几个哥们儿和公司同事之外,裴誉发现这人特招女人喜欢,不管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还是徐娘半老的妇女,总有人明里暗里借桃花之名送他好处送他方便。周成寒回得油头滑脑,便宜占尽,嘴上抹油,其世故程度令人咋舌。
直到这时,裴誉才想起来最初在三包/皮里见到此人时他那轻佻的眼神,玩世不恭的做派,酒醉之后还带着愤世嫉俗的迷茫。这不才是真正的周成寒吗?
8月13日凌晨,t所声称的攻击如约而至。
一开始便是狂风暴雨般的ddos攻击,裴誉和焦大眼各自带队一半,包括请来的安保公司的外援们,毕竟人多势众,防御的城墙还是纹丝不动。裴誉和焦大眼则在纷繁复杂的攻击路线中寻找主机的线路。对方迂回,多线控制,裴誉就一个个破除影子般的分身。
一次次的陷阱如华丽的战争,明明是攻击在前,防御却也做得无懈可击。裴誉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停地变化着攻击的方法和路线。对方在第一波的ddos攻击之后,很快就转变了策略。他们的方法很巧妙,裴誉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很多人,但是却有无数的电脑,如同幻影般一拉拉出去一长串的僵尸,复制延伸了主人的攻击手法。
裴誉在密集的攻击里抽了个空,在群里发了一句:“一组焦大眼,二组rich,三组陆繁,领头攻击,其余暂停。”
大家立刻心领神会,三人马上启动安插在每个组里相关联的电脑,让他们控制的电脑成为领头者。防御方式立即统一之后,回防效率果然提高。裴誉则毫不客气地登进了azurehome以及多家企业的后台,齐刷刷地控制了数百台的电脑,运行速度一下子几何级数增长。尽管相应的他们网站的使用用户也会因此而觉得网速变慢,但是大半夜的也没太多人在上网,估计影响不大。
裴誉也没想这些事情。t的攻击如狂风巨浪般反噬而来,战术变化很快。裴誉只能将前线防御冲锋的任务交给焦大眼,自己则稳坐统帅位置,调配优化资源。
在这场战斗面前,裴誉已经早有准备将天朝中央数据系统的最新反侵入系统安装到了名单上的企业上。虽然商业是一个国家的顶梁柱,但是将大炮重型坦克赏赐给他们那样的小破庙似的系统真的是前无古人了。当然完整版的程序也超出了他们硬件装备上所能承受的限制,尽管裴誉当年是此项系统的总负责人,但他也不得不遵守保密协议。安装的程序是他电脑上的简化版,他也没有去申请批示,因为那样结果一定是个大写的no。
真便宜这帮土地爷了。
“域名系统重新配置!”有人在局域网的群里说。
“快顶不上了。配置了也没用。”
“关闭服务器!所有公司!”焦大眼在耳麦里说。
他们几人为了方便,都开了耳麦打电话,保持实时通讯。
安全协议也没用了,似乎所有的铜墙铁壁都在被更为锐利的利刃刺穿,漏水般的溢了进来。
“你知道吗?所有东西都是原子构成,桌子,电脑,还是人,只要粒子足够小,就可以穿越进去。其实放大来看,我们不过是一片虚无。”
裴誉突然想起了这句话,这是t在红黑大战之后,他们又一次的交集里t对他说的话。
是的,他撒谎了,对所有人。
这个秘密只存在于他与t之间。他们并非只有一面之缘,但也不是老熟人。
“重启了服务器也没用。攻击完全不能辨别方向,33个国家!我x他大爷的t!”rich难得地说了句脏话。
“我真的老了吗?恶意代码死活删不掉,越删越多!再这样二十几家的系统程序和后台资料就要被全部删光了!”33岁的柯博士又开始了他“老了吗”的口头禅,但是语气还是冷冷的,完全听不出来的焦急的样子。
他到底想要什么?裴誉在心里问自己。t转移了近20亿的资产,又攻击西城的各大一流企业,还做出了预告,他究竟在想什么?
电脑也是由人控制的。是人做出一件事就一定有其动机。那么t这样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我有一个可怕的感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察觉……”裴誉对着耳麦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磨磨唧唧了?写散文呢?”rich烦躁地骂了一句。
“t没有出现,你们没发现吗?”裴誉终于说道。
此言一出,顿时一阵沉默。他们一群人里和t有交过手的分别是他自己,焦大眼还有就是rich,以及后半场赶来助阵的moore。裴誉一句惊醒梦中人。
rich感觉自己敲着键盘的指尖都发白了,额头上满是汗。可是在他高速运转的大脑里却也分出了 一个极小的角落来思考裴誉说的这句话。
是的,他也一直在寻找,企图抓住t的尾巴。棋逢对手,虽然痛恨着对方,但是同样也是人生之幸。
但是,但是这次好像正如裴誉所言,t好像哪里都不在。
上天入地,却只能看到t的替身和仿制品们在前线沿用着t的攻击手法疯狂扫射,而t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
前期的攻击像是在伏地而行,敲砖碎瓦,各处都捅一下,但是忽然之间,大部队好像明确了目标,突然朝着某个方向密集地攻击起来。裴誉最先发觉不对劲儿,但是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他满身被冷汗浸透了。
耳麦里也传来moore的抽气声:“你小子……把国家宝藏都给偷出来了?”
其余人默契地保持沉默。裴誉把中央数据系统的防御程度偷拿出来,哪怕是简化版,哪怕是为了保护本国的企业,他这样的行为当属重罪了。特别是如果t得手,并用于某些不可告人秘密,甚至反过来攻击天朝,裴誉犯下的错与叛国罪无异,直接拉出去就可以枪毙。
t的所有举动瞬间都明晰了起来。
之所以不挑巨头企业,是因为骨头太难啃。但是程度弱一些的大企业集腋成裘,又一定会获得上级的高度重视。
发出入侵预告,是为了给裴誉他们充分的时间准备,将最精良的防御系统调出来,因为光靠几个网络世界的战神,装备却破烂得要死,也不可能大打胜仗。
而裴誉主管此事,他的自尊心,以及本来就桀骜不逊的内心一定会剑走偏锋。
那一瞬间,裴誉仿佛手里握着一根铁链,一头是二十几家企业的所有数据及用户个人信息,一头是对自己心血的背叛,对国家的背叛。
哪一头掉了下去,都是地狱。
而他都将是千古罪人。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