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碎的生活,磨灭了晓雪想当作家的梦想。现在对晓雪来说,面包比梦想更重要……
一天又一天,晓雪就在这平淡而压抑的氛围里苟且生存,她几乎感觉不到生活的希望。
猴年就要过去了,过完今天就是新的一年,这是晓雪离开阿婆家后的第一个春节。她想着,不管怎么说都是阿婆把她抚养长大的,前些天给阿婆寄了些年货,不过却被退了回来。
坐在书桌前的晓雪,从书桌上撂放的书里,抽出了从阿婆家带出来的那本《徐志摩诗集》。她唯一有的,关于妈妈的信息,就是这本书里那封被退回的信。‘每逢佳节倍思亲’!晓雪拿出夹在书页里的信,出神的看着信封上的地址‘安徽省巢湖市机电厂’。这封信已被她反反复复的读过太多遍,内容早已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信是被退回的,很显然,她的妈妈已不在那里了。
妈妈……对晓雪来说是亲切的,也是陌生的。她还能找到她的妈妈吗?
坐在去安徽巢湖市的长途汽车上,晓雪静静的看着车窗外的景像从眼前掠过。那是她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城市,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能寻找到什么,她还是决定趁春节假期去那儿看一看。
巢湖市并不大,感觉就只有纵横交错的两条主马路。晓雪在一家价格便宜的小旅馆安顿好后,又回到了旅馆的大厅。
“你好,请问安徽省巢湖市机电厂怎么走?”晓雪向旅馆吧台的服务员打听道。
服务员是个身材矮小的男生,尖尖的下巴,长着青春痘的脸上有一对机灵的小眼睛,深蓝色的工作服不怎么合适的罩在他的身上。
“那个厂早就倒闭了,荒废在哪儿的,里面好象没得人。”服务员用有浓重当地口音的普通话回答道。
“我只是想去看看,你知道怎么走吗?”
“坐3号公交车,到机电厂站下。”服务员热心的从吧台里面走了出来,带晓雪来到旅馆大门口。“你穿过那条马路,向左边走50米左右就是车站。”
晓雪道过谢,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走去。
机电厂公交车站,正好在工厂的大门口处。晓雪从公交车上一下来,便看见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门,现在几乎已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右侧门柱上有一块油漆斑驳的木牌匾,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还是依稀辨认的出,上面写的是‘安徽省巢湖市机电厂’。工厂的大门是紧闭着的,她从门缝处向里张望,高大的厂房,三角形的屋顶,两个黑洞洞的厂房门中间的墙壁上还粉刷着“求质创新,文明高效。”八个红色的大字,这似乎让晓雪感受到了它曾经热火朝天生产时的场景。厂房的门洞处堆放着锈蚀了的大铁块,墙边杂草丛生。
晓雪沿着工厂围墙漫无目的地走着,希望能感受到妈妈的气息。此刻她百感交集,这也许是她最贴近妈妈的时候了,她在心里想象着妈妈在这儿工作时的情景。
走着走着,晓雪看见围墙上有个半掩着的小门,于是探头向里面张望。
“你有什么事?”一个洪亮的声音吓的她缩回了脑袋。
晓雪惊慌的还没能回过神,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副老花眼镜的大爷站在了她的面前,大爷从镜片上方打量着晓雪。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晓雪一时语塞。
那位大爷转身准备关门时,她发现大爷右臂的袖子里空荡荡的,大爷侧身用左手拉住了门把。
“我能进去看看吗?”晓雪赶紧小心的问道。
“这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景点。”大爷斜了她一眼,关上了门。
晚上,晓雪躺在旅馆房间的床上,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想进厂看看的念头,可是怎么才能进去呢?
第二天一早,晓雪上街买了些水果,又来到了小门前,她忐忑的敲了敲那扇门。
“谁啊!”过了一会儿,那位大爷拉开门,露出了那长着花白头发的脑袋。
“怎么又是你?”大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晓雪。
“爷爷新年好!是这样的,我妈妈曾经在这个厂里上过班,这次我专门从上海过来,想看看这个地方。”晓雪把手中的水果递向大爷。
“这样啊!那你进来看吧!”
大爷打开门,把晓雪让了进去。晓雪高兴的连忙道谢,激动的心脏不由得扑通、扑通的加速跳动起来。
“厂子大,小心点儿,别乱跑!看看就出来啊!你妈妈叫什么呀?”大爷接过她手上的水果问道。
“梁红英!”
“梁红英……”大爷嘴里边念叨边朝门边的小屋走去。
“小姑娘!你爸爸是不是叫庄显星?”晓雪听见大爷在她身后大声的喊道。
晓雪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吃惊的回头望向那位大爷。
“您认识我爸爸?”
“真的是!你跟你妈妈长的挺像。”大爷边说边朝她走了过来。
“你是云云还是朵朵?”
“我叫朵朵。”
“哦!你爸爸现在还好吗?”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逝了。”晓雪机械的回答着。
“走吧!我陪你在厂子里逛逛。”
大爷给晓雪讲了许多关于她爸爸、妈妈的事情,原来她爸爸、妈妈都曾在这个工厂工作。晓雪的爸爸是上海知青,在农村时认识了她的妈妈,后来由于他爸爸精通机车维修,被招进了巢湖市机电厂,妈妈也就随爸爸来到工厂,被安排在厂食堂帮工。大爷姓蒋,那时是机修班的班长,和晓雪的爸爸同在一个班组。
晓雪从蒋爷爷口中还知道了,她和云云是双胞胎,云云比她先出生几分钟就成了姐姐。父母离婚后,云云跟着妈妈,爸爸带走了她。自己梦中常出现的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样的女孩儿,难道就是我的孪生姐姐?晓雪低着头暗自思忖。
“你看!那就是我们机修班的休息室。”俩人走到高大厂房的后面,蒋爷爷指着一排平房说道。“那时,你爸爸休息时就爱把你和你姐姐带到这里玩,大家都很喜欢你们。”
他们踩着地上的碎砖碎石又来到了一所大房子前,青灰色的砖墙边杂草已有半人高,墙壁上的玻璃窗只剩下了窗框。
“这里原来是职工食堂。大吧!那时我们厂可气派了,有好几百的工人!”此时说起,蒋爷爷的脸上仍显露着自豪。
“那个年代,知青为了返城,很多都选择了离婚。不过你父母离婚,听说是因为你阿婆家里出了大事,非要他回去。”蒋爷爷叹息道。“哎!真是可怜你们小姐俩了。”
“蒋爷爷,你知道我妈妈后来去哪儿了吗?”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晓雪开口问道,她希望能打听到妈妈的消息。
“你爸爸走后不久,你妈妈也离开了工厂。听说她家里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建筑工人,去哪儿了就不知道了。一个女人又带着那么小个孩子,很不容啊!”
“那您知道我爸爸曾经下乡的地方在哪儿吗?”
“听他说起过,好象是在……”蒋爷爷皱起了眉头,用左手拍打着脑袋,努力的回忆着。
“对了!是在一个叫三河村的地方。”
晓雪和蒋爷爷就这样在这片荒废的厂院里边走边聊,不觉得已在这座老厂逛了小半天,蒋爷爷带着她慢慢的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蒋爷爷,现在厂里都没有人了,您怎么还在这里呢?”晓雪好奇的问道。
“我就一孤老头子,还能去哪儿?”蒋爷爷摔了摔那个空着的衣袖说道。“瞧!这条胳膊都留在这个厂里了。”
“早几年我修机床的时候受了伤,丢了胳膊,厂里照顾我让看大门,我这一看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蒋爷爷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背后的厂房。
“看不了多久喽!这块地马上就要拆了重建,到时候厂就真的不在了!”蒋爷爷的语气里全都是对这个工厂深深的不舍和眷恋。
临走时,晓雪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蒋爷爷。
同蒋爷爷别过,晓雪沿着工厂围墙往回走,来到工厂的大门口时,也禁不住留恋的多看了两眼。时间总是会推动着时代的发展,所有曾经的辉煌也仅仅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抹亮彩,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安徽省巢湖市机电厂’,也已淹没在了时代的变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