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庄周的蝴蝶信函就飞到了塞上长城。
说是长城，当年的万里绵延到如今也成了残垣断壁。长短不一、高低错乱的城墙体蔫头耷脑地趴在起伏山峦上——昔日筋骨虬劲的巨龙已死，只剩皑皑白骨对抗塞外风沙，日复一日，侵蚀不止。
如今的长城守卫军，如果还能叫守卫军的话，新任家主觉得他们更像是一群留守长城的非法武装，常年龟缩在长城仅剩的几座烽火台上，除了日常喝酒吹牛放屁，就是初一、十五去长城脚下的村落四处晃荡，名曰除暴安良维护治安，实际上更像是收“保护费”。
而村落这些年也被风沙吹得七零八落，很快就要人去屋空了吧。迟早，长城守卫军也要喝西北风。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我们的新任家主自己腹诽的，说出来，可能会被长城那帮老头子打断腿，然后毫不留情地从烽火台扔下去吧。
手上捏着蝴蝶信函的新任家主，一边站在烽火台上故作深沉的瞭望远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美景，一边心不在焉地畅想长城守卫军的凄凉未来。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来人有意加重了落脚声，让等候的人闻声有所准备。
“家主，属下来禀。”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像朔风刮过岩石又像利剑划过城墙，粗粝却又让人安心。
家主回过头，扬了扬手中的信函，“稷下学院，百年后再重开。百里，代表长城去看看吧。”
***
百里兄弟，终于也抵达了稷下学院。
哥哥自称为百里守约，身形瘦长、眼神锐利，话虽不多，却对谁都是彬彬有礼。
弟弟似乎有些不爱与人交流，罩着一件暗红斗篷，只见伶俐下巴和微微勾起的嘴角，百里守约只得自己向众人介绍：“百里玄策。”
至此，稷下学院夏季招生第一批似乎是到齐了。
为什么是似乎？因为庄周老师耍帅扔出去的那一把蝴蝶信函他自己也没清点，反正给了回信的都在这里了。
***
稷下学院迎新大会召开。
按照韩深的建议，稷下学院第一次成立了校委会，校委会成员依次是庄周、刘德福、陈默、七月和秦晚，分别负责学院其余众人的统筹、生活、学业、医护和档案。
学生来源也很简单：
世家长安竟然占了一半：韩深、沈星河、刘辛、向轲、肖央。众人因为暂时离开长安，权当度假，反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好奇与兴奋。
三分之地各有一人：吴家瑜、魏家司马、蜀家诸葛。三人并不热络，但是毕竟同出一地，零散坐在一起，面无表情地打量其他人。
塞上长城则是兄弟俩：百里守约和百里玄策。玄策依旧没有解下斗篷，不过也算姿态闲适的倚靠桌边，守约则脊背笔直坐在玄策半米后方。
好巧，也是十人。
但是稷下学院重开招收的第一批优秀学生，礼貌而坚决地拒绝了书院进行统一授课和试炼的安排。
三分之地的三个少年厌学情绪爆棚，听不得“学习”二字，之所以愿意来稷下也不过是想躲过家里老辈的碎碎念。
而长城的百里兄弟，则直言不过是看在庄周的面子上来点个卯，过几日还要回去轮值换岗。
稷下书院，风光不再。如今只剩一副空壳，除了诓诓新移民，老住户的年轻一代，不过是打着游学的幌子出来散散心，再在书院墙上留个“到此一游”的纪念罢了。
于是，把个人信息表照念一遍的自我介绍之后，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好在陈默力挽狂澜，在彻底冷场之前把课表征集环节改成了“有问必答”破冰环节，想必陈默恍如前世的工作过往中，“破冰”曾给他送过无数次温暖。
十个学生，再加五个教职人员，在一张大圆桌旁围坐一圈，桌子正中放了一个陶盘，上面倒放着一个刘德福友情赞助的阆中保宁醋瓶，并再三叮嘱转的人小心点，毕竟饺子好借醋难打。
庄周第一个转瓶子，来选择第一个有资格提问的人。
只见他轻轻一拨，瓶子滴溜溜转起来，然后在陶盘的摩擦中，缓缓停下，最终指向了百里兄弟的大哥——百里守约。
因为塞外常年的烈日狂沙，百里守约肤色略深，却掩盖不了一副好骨相：四肢修长，身形挺拔；高眉深目，眼如点漆。专注看你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在对视中败下阵来。青年身上的衣服半旧，手肘、膝盖、胸背的衣料颜色反而更为鲜明一些，一看就是出发前才卸下了日常的护身铠甲，偷得浮生几日闲。
看着瓶口缓缓指向自己，百里守约意外地挑了挑眉，他看了身边还兜着斗篷的百里玄策一眼，接着身体前倾，双手十指交握放于桌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庄周，“庄周先生，如今稷下学院重开，通天塔和起源之地这两处地方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原来心思在这里呢。
庄周笑眯眯地看着百里守约，“当年稷下学院，我主招生，常年四处走动；墨子主授业，往来于通天塔与学院；老夫子主考核，常驻起源之地。我三人分别对应学生的筛选、调试和测验，除了定期在稷下学院碰头，我对于墨子的通天塔、老夫子的起源之地都是不甚清楚的。”
“你也说了，是稷下学院重开——通天塔和起源之地，我可不知道在哪。”庄周摊摊手，说了等于没说。
“该我提问啦，看看下一个回答问题的小可爱是谁~”他左手挽袖，右手施施然转起了醋瓶。
滴溜溜……滴溜溜……
瓶口对着百里守约右手侧的陈默，停了下来。
庄周心想，幸亏小百里又把轮次踢了回来，再转偏，我回头要敲了这个醋瓶！
“小陈默，最近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多梦盗汗呀？”
陈默：……
刘德福这个师父还没开口呢，小炮仗肖央倒是一拍桌子，为自己的爱豆出声：
“你这话是为人师表该问的吗？你再调戏我默哥试试？”
陈默：……
在围观群众极力压抑的八卦之魂下，液态金属也是金属的钢铁直男陈默还是捡起了断掉的话题，毕竟这个游戏是他提议的，宁死不屈也要玩下去哦。
“睡得还行，就是这校舍临湖而建，有点潮。”
庄周：“哦……”
肖央又想拍桌子，被身旁的向轲按住了。
肖央：你“哦”个屁呀！
该陈默提问了，在瓶子停下来之前也没想好该问什么，于是乎就放任自流，准备看人再想了。
瓶口慢悠悠地对准了三分之地的红发少年。
我们的小瑜同学，正在一边对手指一边玩着火呢，几簇小火苗在他十指间灵活跳跃，宛若精灵。
结果，瓶子一停，在众目睽睽的压力之下，刚刚还旋转跳跃的小火苗们，“噗”的一声熄灭了。
好的，玩火少年，他是个社恐。
饺子好借醋难打——俏皮话脱胎于姜文的《邪不压正》，我觉得最好笑的居然是这句：“今晚吃醋，谁家借点饺子。”
挺好，挺好。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