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仔细看去今夜是罕见的滚圆的明镜盘,可能是每月十五的日子,不过浑浑噩噩的度日,也真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天空中的云朵像是黑色的纱布一样为这原本明晃晃的月亮轻轻捂上了一层薄纱,丝丝缕缕的又如同青烟一般,没有花前月色的浪漫,只有数不清的哀叹。
来自心底的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她卧在自己的床上,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喘息声回荡在这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痛,詹博旭的那一击对她的伤害不算大,不必管这伤口过两天就能好,尽管现在有些疼痛可是也是属于可是忍受的范围,比起那时她和蛇共生的时候所经历的痛苦,这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
她捂着腹部,在床上不住的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像是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里,最后落在了肚子里面,在肚子里面翻腾,心脏扑腾扑腾的跳动,时快时慢,时而宛如在爆炸边界,时而像是快要休克致死,脑海里面过去的那些早已淡化的回忆无比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遍遍的重复,放大,她看见那人将她拥在怀中,他亲吻着她的额头,他轻轻的嗅着她的头发,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着情话,那些最真诚的字句,最深情的承诺,像是魔咒一般回荡在她的脑海,她不住的大叫着,恼怒的拍着自己的头,可是越是不想去想它,那些画面像是固定在了那里一般,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那人抬起双手任她处置的模样,那人撑着树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他提着剑向自己走来的漠然,他紧紧的抱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哭着,他和那个女人那个晚上的交欢,他俯身倾听未出生生命的模样,他看着那个大肚子女人的怜惜的眼神……
无数的回忆像是通通混杂在了一起一般,有一根无形的木棒将这一锅不知名的物体不断的搅拌,记忆中的画面破裂、重组、又破裂,最后被一片黑暗吸收吞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她叫喊着,挣扎着,那一大片黑色飞速的向她袭来,她尖叫着,奋力的想要逃跑,可是最后身体也被那片黑暗无情的吞噬。
她猛地睁开眼睛,脱力,腹部伤口又一次崩裂,她不住的喘息着,身上落下了一层薄汗。
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深吸了几口气,慢慢的放下手,映入眼前的是透过天窗照射进来的今夜的星空。
不能算是星空了,没有星星的点缀,有的只是那还能勉强看见的月光和不时飞过的黑影,她从醒来之后似乎就再也未曾见过光亮了,所到之处皆是昏暗地狱,不见阳光,就算是偶尔能看见的月亮,也像是今天这般无奈。
她冷笑了一下。
抬手轻轻的拭去自己额头上面的冷汗,还不及喘一口气,门边似乎是传来了什么细微的动静,她捂住腹部警惕的坐了起来,看着那边,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门渐渐开了,那个人似乎是愣了一下,他伫立在那里,轻声说道:“是我。”
这是白子扬的声音。
她不着意的松了一口气,二人的身形都是隐匿在阴影当中,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炽热无比。
她冷笑了一下,上半身靠在床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腹部有伤,我给你处理一下。”
“用不着,”她没好气的说,“它自己能好。”
“别骗人了。”他慢慢的朝她走过来,手里提着医药箱,“我都听见了,你别逞强了。”
“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
她细想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沉默。
白子扬拿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她对面,他把医药箱放在了床头柜上,自顾自的打开,一边说这着:“我知道你的愈合能力很强,但是还是处理一下的为好,避免感染,好的也快一点,你少受点罪。”
她没有理他,白子扬想要开灯,毕竟这里实在是太暗了,天窗透进来的光亮有限,他不认为这种光线一下他能做好,他伸手摸索着开关,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想法,她伸手想要把自己的那个鬼面具拿过来,就在自己伸手去勾的时候,白子扬道:“我不看你的脸,你不用戴。”
她愣了数秒,放弃了,慢慢的坐好身体,那人还在找有没有台灯手电之内的东西,她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一簇火焰出现在他们之间,光线有些暗淡,但是已经足够,白子扬微笑了一下,坐了下来,拿出酒精和药物刚打算给它处理,却发现她的衣物被已经干涸的血液黏在了伤口上面。
他咽了一口唾沫,将刚才拿出的东西放在了一边,拿出了剪刀温柔的道:“你忍着些,可能有点疼。”
“你把我看得太柔弱了。”
白子扬没有理会她的话语,自顾自的为她处理起来,她看着他低着头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弄伤了自己,她已经许久没有被这么温柔相待了。
他说到做到,全程一直低着头专注于处理她的伤口,真的一眼都不曾抬头看她。
她不知道心里是喜是悲。
当他剪掉了多余的那截纱布,他垂手坐在那里,双目毫无焦距的看着面前,她看着他的侧脸,静静的看着,心里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安稳。
“未曾想过你还挺好的。”她说,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冷漠的不可理解的人。
他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也许吧。”他说,他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没有了声响。
她静静的等着他,最后他还是说话了。
“你其实不想这么做吧。”他说。
“你说什么?”
“看得出来,”他接着道,“从一开始就是,你表面上不断的杀戮,不断的为晟睿办事,可是我感觉你还是有良知的,你还是郑雨潇,你什么都没有变……”
“你想多了。”她讽刺的笑了,“我没有名字,我不是郑雨潇,更谈不上变不变……”
“你其实用不在我面前装,”他打断道,“你到底在隐藏什么呢?这真的不是你的本心,你何必如此呢……”
“我说你想多了!”她忽然提高了音量,面前的火焰随着她的话语一震,“你不会还傻傻的以为我跟那个什么郑雨潇一样吧?”
“不是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慢慢转头看着她,她吓了一跳,伸手一挥火焰瞬间消失,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他还是保持着他刚才的姿势不变,就这么看着她月光下面的侧眼,她依旧动人的轮廓。
“滚吧,”她说,“我全当你今晚没有跟我说过话,不然我会杀了你的。”
白子扬微微苦笑了一下,他站起来犹豫了些许,最后还是拎着药箱离开了。
天上的黑纱一般的云被风慢慢的吹散了,月亮渐渐的露出了它的本貌,它依旧明亮干净,不曾沾染任何杂质。
白子扬一面在这偌大空旷的皇宫里面走着,脑海里面不住的回忆着他几个小时前和夜虺一并把那些玄猃后裔关进地牢时的场景,他听见了周围有什么动静,他趁着夜虺不注意,看见了那间本来关押络茸的牢房里面空空如也,天窗被人开了洞,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和夜虺出去复命了。
和她回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人朝他们身后远处石柱看了一眼,她不着意的将夜虺的注意力拉回来,可是他听见了,在那之后,石柱后面的人逃跑的声音。
她和他一样,浑浑噩噩的,等待着,找寻着一条通向光明的,救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