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坐在一块木桩上面,为雨潇制作着一把手杖。
她现在左腿已经没有任何感知了,要是没有手杖,根本无法前行,更不要说做其他什么事情了。
她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想起了那个老人最后和她说的话语,那个看破了二十年未来的男人,还有他们那个血腥残酷的计划。
她陷入这个局里面,毫无怨言,毕竟罪有应得,可是郑雨潇呢?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却要承担最后的那份巨大的痛苦。
她想起了昨日她睁眼时的那个表情,她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她的视野被泪水模糊了,指尖猛地传来一阵刺痛,她赶忙收回了手,看着指尖流出的鲜血,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了。
她随意的拿起了身边的一条干毛巾,擦掉了血,接着做着木工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手杖总算是像个样子了。
外面的雪似乎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探头看了一眼,觉得今日挺冷的,但愿那个女孩子不要被冷到了。
毕竟,她没有光灵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她披上了那件青色的斗篷,戴上了帽子,拿着她刚刚完成的手杖,消失在了飞雪里面。
她顶着飞一步一步的走着,慢慢的上了山,雪似乎是小了一点,她终于看见了郑雨潇所住的那间小屋,她快步走过去,到了门口却是一惊
——郑雨潇不见了!
她看着那扇大开的房门,心里有些慌了,她不知道那个人还能跑到那里去,她现在身上又没有光灵,腿又走不了路,难不成被人劫走了吗?
细想来根本不可能,不归山外面有奇门遁甲之术掩护,除非强攻,否则别说劫人了,上来都不可能。
她急急忙忙的找寻着,这飞雪的天气视线也被雪雾淹没,她找了许久,终于在前山的忘心亭找到了那人的踪迹。
她看见那人跪在那里,背对着她的方向,眼睛看着的方向是天捕族的营地。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她的小屋明明是在后山,青鸟不忍想象她是如何拼命的在雪地里面爬行着,跌跌撞撞的来到这里的。
她慢慢的走过去,看着她的衣衫单薄,浑身不住的颤抖,她心有不忍,脱下了自己的那件斗篷默默的为她披上,就在那个刹那,她看见了她的侧脸,泪水一滴一滴的顺着她的脸庞,落下了。
青鸟见她还在不住的颤抖,她低声劝道:“我们回去吧,外面冷。”
郑雨潇不说话,一动不动的跪着,看着那个远方。
青鸟又问了一遍:“我们回去,好吗?”
她还是不做声。
青鸟的眼眶慢慢红了,她轻轻的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她蹲下身抱住了她小小的身体,她的身体有些滚烫,青鸟吃了一惊,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发现那里的温度高的吓人。
她发烧了。
“我好想他……”雨潇带着哭腔说着,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真好想他……”她一遍一遍的说着,像是脱力一样浑身疲软,青鸟紧紧的抱住了她,听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听她一遍一遍重复的呼喊。
她真的发烧了。
青鸟也不管她的挣扎,将她一把抱起带回了小屋。
她将她放置在床上,刚要起身去找一些治疗发烧的药物,那人突然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她,青鸟一惊,回头只看见雨潇半睁着眼睛,望着她。
青鸟不动了,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我问你……”她说话了,“十年前,我是不是真的做过那件事……”
青鸟看着她泪水不断的涌出,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她不忍告诉她真相,这个残酷的真相。
十年前,当郑清和她发现雨潇晚归的时候,下去找了许久,重要在旁边的那座山头发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孩、无数的尸体和一片焦土。
她封印了她的记忆,郑清不允许她再下山,可是终究没有阻止这场孽缘的发生。郑清不允许她将那只小狼留在身边,他失败了;他不允许驭风幻化,可是依然阻止不了命运的齿轮的转动;直到事到如今,伤的遍体鳞肤,还是那么的执着?
这又是何必呢?
郑雨潇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有些恼了,她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又问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她哭喊着,满脑子只有她和驭风在城镇里的第一次相遇,他拼死替自己挡住了熊的袭击,还有他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伤痕。
青鸟见她的绷带不住的开始渗血,她也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她来做?
她慢慢的伸手一点一点的扒开了她的手指,将他们好好放好,雨潇见她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这跟她记忆中的青鸟简直是天壤之别:“青鸟……”她带着哭腔说着,“你告诉我好吗……我求求你告诉我……”
青鸟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为她掩好了被子,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心里有些担忧,她知道这个孩子身体里面的地狱之血会自己自愈的,可是她还是心里过不去。
她不知道现在做的是对是错,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办法回去了,反正最后都逃不过生离死别,自己有何必留下难以割舍的感情。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里宛若刀绞,她不能,不能让她有一丝的留恋,她想要她记恨她。
青鸟离开这里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屋门前的木板,一点被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看来她还没有发现那卷古籍。
她心里盘算着日子,转身离开了这里,消失在风雪之中。
郑雨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她不知道青鸟为什么这次会对自己这么冷淡。
她觉得好冷,慢慢的蜷缩在被子里面,她想蜷缩在那人的怀里,被他亲吻,被他抚摸,可是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十年前的事,这一定是个误会,雨潇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说着,尽管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她不住的回想起他们的往事,从相识,到相恋,她无法忘记他每一次把她挡在身后的背影,他带她去看洛茸花时的羞涩,他对她的悉心照顾,他们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
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郑雨潇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止不住的放身大哭,她好想他,她真的好想他……
南宫北科醉倒在自己宫殿的长椅上,他的身边美女如云,舞池里面播放着动人的舞曲,他没有醉,只是累了,他的双耳像是屏蔽了一切声音一般,什么都听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沉迷多久。
不管是詹先生,还是自己的父亲,他总感觉他们的死亡多多少少都与那个现在正在王位的人有关,自己的四姐也在劫难逃了,这些年他所有的兄弟姐妹尽数失散了,现在就只有他一个还在帝都。
他假意消沉,不光是因为父亲和四姐的事情,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想再做那个什么都不会的玩世不恭的五殿下了,他连保护自己身边人的力量都没有,他还有什么用。
明明知道自己的四姐是被算计,明明知道父亲不会无端端的去世,明明知道那个南宫云轩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只能假意消沉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免生祸端。
但愿能躲过去吧,他想着,虽然他也知道,依照那个人的个性,断不会把他安心留在帝都。
他看着自己的酒杯,想起了他们四个人——洛茸,四姐,驭风大哥还有他,他们当时每一天简单快乐的时光,现在怎么会成了这个模样。
他好想他们,好想那个容易害羞的女孩。
他在那件事以后不止一次的去找过她,他不敢走过去,只敢远远的看她一眼,因为悠洺说,她现在还在康复期,在未确定她情绪稳定之前,还是不要打扰她。
他将面前酒杯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昏昏沉沉的靠在了椅背上,他慢慢的睡了过去,手上的酒杯滑落,落在毛绒绒的地摊上面,悄无声息。
舞池里那些年轻貌美的身体还在不断的扭动着,这个喧闹不安的世界仿佛与他无关了。
不知沉睡了多久,他的老管家把他叫了起来,他勉强睁开朦胧的双眼,那个老管家说,国王给他指派任务了,他要去前线御敌了。
轻叹了一口气,他也该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他摆了摆手让那人离开,自己驱赶走了那些舞女,偌大的房间,转眼就只剩他一人了。
他坐在那里,笑了。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罢了罢了,要是那人真的想让他死,手段多的是,至少战死沙场还能落一个好名声。
他喝了一碗醒酒汤,慢慢的朝门边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蹒跚,但是脑袋却很清醒。
至少,他要去和那人道个别吧。
洛茸在帝都边境的一个小屋里面听着收音机,这里没有电视,她也不敢出去,只好听听最近的新闻,有没有关于她姐姐的事情。
她前几天听见了她被驭风哥哥救走了,她很开心,她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正在这时,她听见了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她心下有些惶恐,因为悠洺说过,这里很安全,没人能找过来的。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边,浑身颤抖着朝猫眼看去,她猛的一惊,门外站着的正是她日日想念的北科哥哥。
她欣喜的将手放在了门锁上,可是却在那一刹那停住了。
那些如噩梦般的回忆瞬间涌出,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不住的落下。
她没有勇气开门,没有勇气面对自己那么喜欢的北科哥哥。
南宫北科在门外等待了许久,似乎是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心下正有几分激动,可是那个声音就响了一两秒,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他苦笑了一下,原来她还没有走出那件事的阴影,他这么做确实有些仓促了。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了,毕竟这一去,可能就真的是生死两别了,他还没有,还没有真正的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呢。
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洛茸妹妹,你不想开门也是没关系的,我知道我这么不打招呼来有些唐突了,可是我等不起了。”
“明天我就要去前线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毕竟北水那个军队我四姐都心有忌惮,何况我这么一个废柴。”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玩了二十多年,我知道自己不好,没本事没担当,你可能瞧不起我,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对着我笑,喜欢你脸红的样子……哎,真的是,我明明那么会说话的一个人,这么偏偏在这个重要节骨眼上说不出来了。”
他摸了摸门,温柔的笑了:“我好想你……”
他哭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能这么喜欢一个人,没想到玩了这么久,却把自己折进去了,还输的那么心甘情愿,“好想抱抱你……”他流着泪说着,手指慢慢划过那道坚硬的木门。
洛茸靠在门后,眼泪不住的流出,她也想告诉她,自己喜欢他,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他,她也好想他,她想在他的怀里撒娇,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南宫北科在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那人有开门的意思,他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但是还是忍住了,他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他还未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声响,转身便看见络茸颤抖的站在门边,深情的望着她,她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她说:
“我也……好喜欢你!”
霎时间,所有的事物像是停止了一般,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一般,只剩下凝望彼此的那两人。
南宫北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小小的身子,将她死死的抱在怀里,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雪依旧下着,不知何时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