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帝都边境。
已经快要十二月了,寒风阵阵,云层厚的吓人,苍穹阴郁,天像是要压下来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听说了吗?我们国家的一个侍卫要娶天捕族那个女族长了。”
“真的吗?还有这种事啊?侍卫哎,要有这福气……”
“可不是吗,你看你看,就那个小白脸,之前一直跟在四殿下身边的。”
他们顺着那人的手看过去,一个身材挺拔五官立体的年轻男人身着黑色长袍,远远看去就让人有种想要下跪的冲动,简直不能想象这人之前的职位只是一名侍卫。
“这个小白脸有点帅哦。”
“怪不得那个女族长看上他了,我都想嫁给他。”
“之前看他和四殿下经常一起出来,感觉好配,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去去去,不要乱说话,我觉得四殿下和五殿下才真的般配,两个都好好看……”
“他们皇室的人颜值怎么都这么高啊,真是惹人羡慕啊。”
“听说了吗,这回我们被北水的兵打的毫无还手之地,天捕族的人好像是我们唯一的救星呢……”
“我还以为那个消息是假的呢……”
“天捕族本来就是战斗民族,厉害的很呢。”
……
人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如今国难当头,这场婚礼实在是太过仓促,一时间他们都有点不明所以。
仪式是采取的南火国和天捕部落的综合,驭风身上的长袍是当时幻化的时候他从自己的异度空间里面找到的,还从来没有穿过,但是奇怪的是,天捕族那边要求他这么穿,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那些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东西,难道大家幻化的时候都有吗?
天捕猎血来了,她也同样身着长袍,但是那件长袍不是纯黑色的,上面的毛色还有些花白,她浅笑了一下,驭风头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了几分小女人的娇羞,不知那人这个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有些透不过气。
司仪在上面微笑的主持着,人群在下面欢呼,他却什么也听不见,像是聋了一样,静静的看着远方通天塔的方向。
南宫雨潇身着南火帝国贵族的传统服饰,微笑的走到台前,驭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直的望着那边,一动不动。
她微笑的向大家致意,又看了看这对新人,她代表南火帝国,和天捕族正式缔结婚姻关系,两方正式成为姻亲,从此互帮互助,永不相犯。
南宫雨潇站在台上,念着她的致辞,她的神态举止简直无可挑剔,堪称完美,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静静的看着这一场婚礼。
络茸看着电视的直播,心里好难受,她不知道姐姐是如何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的,也不知为什么驭风哥哥会那么绝情,连看都不看雨潇一眼。
北科站在现场,也觉得他们二人未免太过冷血。他前一秒还在担心这次这个荒诞的婚礼会不会出意外,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他们的感情了。
到底是爱的太浅,还是太过深沉?
南宫雨潇发表完了致辞,在掌声之中退到幕后,仪式继续进行。北科看见那人下台,悄悄的离开了观众席,朝那边跑去。身后依然掌声依旧,但是他四处寻觅着,就是找不见那人的踪影。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小的地方,她能到哪里去?
北驭风和天捕猎血还在进行着仪式,他们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一对新婚夫妇,反倒像在两个商人,在这场交易中,各怀鬼胎。
天空飘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人们喧闹着,说这是上天对南火和天捕部落联姻的恩赐,驭风看着这雪花飘落在自己的衣领上,听着他们的谈论,倒是觉得有几分讽刺。
驭风跨上了一匹黑马,猎血跨上另一匹,启程回到他们的天捕部落。一路上,那二人甚至都没有相互对视过一眼。
驭风时不时的回头看通天塔的方向,直到他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那里是有什么好东西吗?”天捕猎血调笑道,“我看你一直在向那里看。”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不属于南火帝国了,是他们天捕族的领地。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驭风冷冷的说。
“能有什么目的?我又不会害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天捕猎血冷笑了一声,她看着前路茫茫的白雪,不吭气了。
雨潇站在通天塔顶端,看着驭风的一行人渐行渐远。
雪是越下越大了,刮的雨潇睁不开眼睛,她的肩头落满了白雪,还是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自己淹没在这场大雪里。
在离自己十米远的地方,一缕青烟升起,南宫雨潇身着黑色披风,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她。那是南火国贵族的传统服饰,只有正式场合才有资格穿,而今天,她没有勇气披上这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我帮你做好了。”南宫雨潇道,确切的说,那人是扮作雨潇模样的小鬼。
雨潇像是一个人偶一样,脸上看不出一点生气,她还是看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小鬼看见她眼眶都是肿的,昨晚到现在,不知她哭了多久了,她现在脸上却没有一滴泪。
雨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使自己的语气听着没那么悲伤。
“谢谢你……”她说。
谢谢你今天帮我致辞,谢谢你昨晚的彻夜安慰。
“你不要太伤心了,”小鬼道,“我可以变作他的样子陪在你身边的……”
“不用了……”
小鬼见她这般样子,心里觉得好难受,它从未有过这种情感,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伤心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自己也会有几分感同身受。
“你走吧,”雨潇带着哭腔道,“我求你了。”
给我留最后一点颜面好吗?
小鬼低下了头,化作了一道青烟,消失在了茫茫大雪里。
雨潇回头看着室内的那幅圣君的壁画,她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次登上这座顶峰,看见这壁画的时候,自己心里只是单纯的抱有对神的敬仰,现在,她却是同情万分。
你离开的时候,心里也是很不甘吧?
他们只看见了你身为神的光芒,却看不见你前生的割舍。
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靠着墙面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白雪皑皑,她身着红衣在这天地的白色之间,告别她第一份爱恋。
她哭着,喊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她连流泪都要遭受如此痛楚。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隐约间又看见了那个人,站在她面前,微笑着伸出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你别哭,会死的……”
她觉得好冷,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这漫天的飞雪像是落进了她的骨头里面一样,冰冷的令人害怕。她的四肢冰凉,手指也被冻出几分紫色,她惊慌的擦干眼泪,拼命的忍住了源源不断的泪水,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将头埋进了臂弯,不动了。
是流的泪太多了吗?为什么体内的光灵,都有消失的迹象了?
雨潇已经尽力了,她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泪水,身体越来越冷,她颤抖的厉害,可是却不想回到室内。
就这么冻死好了,雨潇心想,反正驭风都已经走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管自己死活了。
雨潇在上面不知道待了多久,她的泪水也流尽了,再也哭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好难受,那里是肠子的位置,像是打了洁一样,难受的要命。
她抬头看着天空,雪已经小了,天色还是那么的暗沉。
雨潇苦笑了一下,隐约间听见身侧有脚步声传来,她慢慢的转头看去,悠洺身着一件黑色大衣,踩着高跟鞋,优雅的朝她走来,最后在离她两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你看看你这样子,”她的语气略有几分嫌弃,“至于吗?”
雨潇不想看她,冷冷的道:“你是专门上来嘲笑我的吗?”
她实在不敢想象,这个女人,不惜爬这么高的地方,就是为了上来对她冷嘲热讽。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啦!我就是难过怎么啦!我就是不想看见他离开怎么啦!我不想做这个四殿下啊……”雨潇哭着喊着,最后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带着哭腔喃喃道:“我好羡慕你啊,你是不是没有感情啊……那就不会难过了……”
悠洺看着她这副样子,听着她的哭喊,沉默了。
她裹紧了衣衫,看着远方,平静的道:“还是会难过的。”
雨潇看了她一眼,那人还是像往日一般冰冷的样子,无懈可击,她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
“你说什么?”雨潇问道。
悠洺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还是会难过的。”
雨潇看着她的样子,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悠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不可接近的气质,不是恃才放旷的高傲,而是难以言说的悲哀。
她身上似乎背负了很多不能说的秘密,不能回忆的往事,体会过太多的艰辛,她不是太过坚强,而是过于麻木。
麻木到,她都忘记了,她本来的模样。
“我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们,不要动那方面心思,可是你们就是不听。”
悠洺靠着围栏,怔怔的看着远方,笑了。
雨潇听着她的话语,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事情,她记得,詹先生也是兽族的。
“你和詹先生……是什么关系?”雨潇低声问道。
“不知道,”悠洺诚实的回答了,“二十年前,我爱慕他,但是现在,我恨他。”
“为什么……”
“你记得晟睿这个人吗?跟你说过一次吧?”
“我记得。”雨潇当然记得,那是她的制造者。
“晟睿在二十年前可是全世界瞩目的预言家,科学家,我是他的小粉丝,当时903族势力正旺,我作为灵族的人,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资格做了他的助手。我其实想成为他的学生,但是他看不上我,他只有过一个学生,那就是你口中的詹先生。”
雨潇一惊,她从来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关系。
“我很不服气,当时又年轻不懂事,所以处处找詹文邕的麻烦,但是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包容我的一举一动,一来二去我渐渐的发觉我们的关系变了。”
“后来,出事了,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一点吧,国王下令捕杀903族。”
“听说过,”雨潇道,“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诬告,”悠洺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寒冷,“而那个给晟睿戴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的人,就是詹文邕这个伪君子,晟睿最爱的学生!”
“什么……”
“903族因为这件事情全族被灭,死了好多人,詹文邕也因为这件事情平步青云,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官做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怎么会……”
“我瞧不起他,真的,他让我恶心。”悠洺的眼泪落下了,她别过头去,不让雨潇看见,“他那时还说过要娶我,但是后来他还是找了另一个同族的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郑雨潇,他们兽族和我们繁殖的方式不一样,就算你那个侍卫现在不离开你,以后也不会属于你的。”悠洺背过身去,忍住了泪水,轻声道:“别在这里折磨自己了,这世界没谁不是照样活?”她轻轻的拭去了泪水,转过身看着雨潇。
雨潇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我知道了,”雨潇抬起头看着她,满眼泪光,低声道:“谢谢你悠洺。”
“别谢我,受不起。”悠洺冷笑的说,“要是没事了就赶紧下去,你妹妹在下面等着呢,天气又这么冷,她自打那件事后还没有出过门。估计现在在下面怕的要死吧?”
雨潇一听,赶紧站起了身,擦干了眼泪,慌慌张张的向下跑去。
悠洺慢慢的做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腿,她从来没有上过通天塔,这里真的太高了,飞副升到一半就没电了,剩下的路程她全是自己爬上来的,太累了。
她已经二十年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往事了,没想到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了,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什么情感了,但是再次提起,但是这么的令人心痛。
时间冲不淡感情的,它只会让你暂时忘记了,当时的感觉。
雨潇慌慌张张的下去,终于在一个角落看见了络茸的踪影,她蜷缩在那里,颤抖着,雨潇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一阵悸动。
络茸抬头看见了她,慌慌张张的迅速起身,紧紧的抱住雨潇不放了。雨潇摸着她的头发,闭上了眼睛。
不就是少了一个驭风吗?她还是有人在意的,如生命一般的在意的。
“我们回去吧。”雨潇说,她明天还要继续工作呢。
还要抗击北水那只幻族军队呢。
驭风到达了天捕部落,他看着天捕猎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下觉得奇怪,他警惕的看着四周,但又想不出这些人害他的理由。
他看见那里新建了一个高台,上次来时候明明没有的,是他们才将修起来不久的。天捕猎血下了马,驭风也跟着下马了,他看见天捕猎血对自己妩媚的笑着,只见她指了指高台,道:“大人,您先上去吧。”
驭风皱了皱眉,对这个称呼很是不习惯,但是他还是照做了。他小心翼翼的走着,一面回头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这些人的表情,这一路上,确切的说是从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他就觉得有些隐隐不对了,这里的人,似乎对他很是敬畏,这很不正常。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族人,何必如此?
他看着这些人脸上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一步一步的登上了高位,俯视着所有的天捕族人,他们都抬头看着他,脸上充满了敬畏与希望。
天捕猎血笑着说道:“欢迎我们的王族归来!”她将长袍向后一甩,单膝跪地,以表臣服。
“欢迎王族归来!”所有人瞬间跪地,像叩拜天神一般,叩拜着驭风,他们虽然跪倒在下面,但是难掩他们激动不已的内心,甚至有人当场落泪。
“什么意思……”驭风有些慌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什么王族……”他急匆匆的下了高台,想要搀扶天捕猎血起来,可是后者却死活不肯。
“族长大人!”天捕猎血叫道,“请您回到高台,接受我们的敬意!”
“什么敬意?”驭风小声的说,“你给我解释清楚!”
“请族长先回高台,完成继位仪式!”天捕猎血重复的,还是一动不动。
“请族长先回高台!”所有人都重复道。
驭风看着他们,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还是回到了高台,接受了他们的朝拜。
“现在可以解释给我听了吧。”驭风对着跪在下面的天捕猎血说道。
天捕猎血刚想说话,就被驭风打断了:
“大家先起来吧。”
所有人纷纷站起,天捕猎血笑了笑,驭风看着她,心脏跳得很快,他总感觉,天捕猎血接下来所说的话,会让他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