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研究所从中央脱离出来以后，事物也没以前那么多了，人也少了一大半，日子过得倒是清闲。
悠洺盯着桌子上的关于白子扬的档案，仔仔细细的阅读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老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实在是说不上来。她甚至去专门调查过这份档案及里面记录的内容的真实性——完全吻合，没有任何疑点。
悠洺下意识的打开了桌子第一个抽屉——她桌子上唯一一个带锁的抽屉，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手伸进去取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她将它放在桌上，倒扣过来，用小刀轻轻划开了封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张老照片。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将近二十年了。
她还是个未毕业的学生，正在晟睿的团队里“实习”，实习不过是对外的幌子，因为她的聪明才智，她是整个队伍中的核心成员之一，也是唯一一位女性。照片里一共有五个人——为首的晟睿、他哥哥郑怀、徐寒水、詹文邕、悠洺。
那一年，国王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消息，竟然决意将903族全部杀光。晟睿和郑怀是903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首当其冲的遭遇了不幸。徐寒水是人类，她唯一敬佩的传统人类，因为他妹妹的意外死亡伤心过度猝死家中，她是灵族的，除了903以外最聪明的一个种族，因为903的灭亡地位空前提高。而身为狐族的詹文邕，可以说是903族灭亡的最大受益者，他在这件事以后，从一个原本不为人知的小官，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皇室核心成员的位置。她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她总觉得903的灭亡总是和他有关系的。
这件事情她和詹文邕——两个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活下来的人——再也没有提及过。
她怔怔的看着这张老照片，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情绪，看着照片上的徐寒水，又看了看简历上的白子扬。两个人的相貌并不是很像，但是悠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在白子扬的身上看到徐寒水的影子。
她一定是疯了。
她想，整件事已经成为她心里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心结了。
悠洺将照片夹在了简历里，小心的将它藏好了，然后摸出手机，点开了宋小米的界面，给她发了一则短信：
今天下班，一起吃饭。
雨潇蹲在清洁室，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小红点发呆，满脑子都是恒马巷那些诡异的画面，以至于手机的铃声将她吓的一震。
她一看，是那只大贝壳打来的。
“喂，四姐，听说你被升职了，做了科长，恭喜啊。”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雨潇透过电话都知道那头的那个人嬉皮笑脸的德行。
“是是，”雨潇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我现在是科长了，手下有好一百多号人呢。”
“哎？不对啊，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那个科室有那么多人呢……四姐，你不会是被调到清洁科去了吧？”南宫北科只知道，一百多个“员工”，那就只有清洁科了。
雨潇真心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呢？昨天叫你加班加点的工作也就算了吗，今天又把你调到清洁科，把我们皇室当什么了，不行，我要去教训他们一下……”
“好啦，”雨潇听到北科这么说心里已经是暖暖的了，“这也是考核内容之一吧？你就别添乱了，不然到时候我可是真的做不了皇室成员了。”
“也是，”北科想了想，“这样吧，我现在来接你去个地方，也许你会好受点。等我哦，先挂了。”
雨潇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已结束的字样”，心里想着，就这么溜号真的好吗？
雨潇在纠结了很久——竟然有二十秒的时间要不要就怎么溜号跑了，最终选择跑了。她坐上了南宫北科的车，然后看着这车慢慢的朝通天塔的方向驶去，心里一惊。
自从第一次看见那座塔顶部发着红光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之后通天塔就像瘟疫一样，雨潇躲它还来不及呢，吃饱了撑得才会往那里去啊！
“你……要带我去哪？”雨潇试探性的问着，“不会是通天塔吧？”
“呀，你怎么知道？”北科看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雨潇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如狼似虎的扑向了方向盘。
“我说你呀，去个通天塔至于吗？”在蛇行一段距离之后，北科终于稳住了雨潇，不过他只是没有料到雨潇对通天塔反应这么大。
雨潇偏头看着窗外，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不敢抬眼看通天塔塔顶，她害怕看到之前看见的那道红光，不是出于迷信，而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恐惧。
她之前在那三个月里，了解到通天塔是整个南火帝国最神圣的地方。塔高两千多米，是整片南方土地最高的建筑，建国初期修建，算到现在都好几千年历史了。这座塔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奇迹，人们一直无法解释先辈们是怎么修建这座建筑的，所以相传是神灵所赐，是用于连接神与人的桥梁。神灵保佑人间风调雨顺，社会安定，人民富足。可是久而久之，神灵也累了，所以每过三百年，就会从人间选择一个人，作为下一任的神，保护这片土地上的生灵。那个被神选中的人，被人们叫做“圣君”。
“你知道吗？”北科略带哀伤的说，“通天塔不只是人神的桥梁，也是我们大姐的住处。”
“大姐？”雨潇从詹先生哪里了解到，他们这一批中，老二是个公主，嫁去了东木，三四五是他们三个，已经打过照面，老六老八去守了边关，老七是雨潇的孪生妹妹，老九已经意外死亡，老十体弱，很少出来，所以雨潇至今都没有见过他，剩下几个在地方工作，但是詹先生并没有跟她提过他们老大怎么样了，雨潇怎么追问詹先生都不说，所以那个人是男是女雨潇都不清楚。
“几年以前，又是一个三百年。”北科顿了顿，“大姐，被选中了。”
“选中……是接受神降吗？”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成为了神，我只知道她在人间消失了。生理意义和社会意义的双重消失。”
“什……什么意思？”
“神降那天我们将她送上通天塔，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她下来过。我们之后上去过，没有发现她的影子，只是塔顶的壁画似乎是变了一个人，那个人好像是大姐。”
北科接着说：“随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大姐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过的证据全都不见了。她的照片，她的档案，她身边的人存有着的关于她的记忆，都渐渐了消失了。我早就记不得她的样子了，只知道我似乎曾经有一个大姐，很漂亮，叫做南宫冰凝，待人很好的。”
雨潇静静的听他讲完，心里五味陈杂。
“所以，”北科接着说，“去看看她吧。”
雨潇眨了一下眼，默认了。
通天塔高耸入云，出于对神的敬重，里面没有任何现代设施。
换句话说——没有电梯。
雨潇看着这个高度，忽然觉得自己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怎么会答应他来爬这个东西！？
北科似乎是看出了雨潇的想法，狠狠了拍了雨潇一下，大声说道：“都是练武之人，怕啥！”然后飞檐走壁一般从塔的外部开始攀援。
“不是爬楼梯吗？”雨潇看了看旁边的楼梯口，又看了看垂直上行的北科。
“随你啊。”北科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雨潇看了看周围，也觉得爬楼梯太耗时间了一点。
二人怕了将近一半的路程，风越来越大，雨潇感觉光是抓住栏杆都已经有些勉强了，她向下面看了一眼，差点吓的掉了下去。
这个距离，太高了吧？要是掉下去，真的会死的。
雨潇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可以从三四百米的高度俯冲到地面，但是上千米的话，估计只有红色的那位才做的到了。
她战战兢兢的爬进了建筑里面，摊在地上不动了。
休息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了那只大贝壳。
她探出头去看了看，上面没有北科的踪影，摸出电话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算了，雨潇估量了一下高度，还是觉得接着向上爬。
大约爬了几层之后，雨潇突然看见了一个吊篮，她坐上去将自己拉到了吊篮顶端，下来，发现这层楼也有一个吊篮。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在迫近黄昏的时候，雨潇终于到了塔的顶端。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正对面有一个巨大的壁画，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有山崖瀑布，云气缭绕，青葱翠绿，在远方的山岩上，站着一个人，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晕，像是天神一般，雨潇仔细看着，那人是个很美丽的女神，白金色的头发散发着耀耀的光辉，她回头一瞥，雨潇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伤痛，但又不是；有些喜悦，但也不像。
她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情感。
雨潇拜了拜，什么也没有想。
下去比上来方便的多，塔的侧面有类似于滑梯一样的东西，所以雨潇快就落回了地面。
一下来，雨潇就看见了驭风站在下面等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雨潇有些兴奋的说，她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没见南宫北科的影子，便问道，“那只大贝壳呢？”
“五王爷已经走了，他叫我来这里接你。”驭风为雨潇拉开车门，雨潇坐了进去。
雨潇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大贝壳的，另一个是驭风的。
就在这时有电话进来了，雨潇接起来，里面传来了络茸十分恐惧的声音：
“姐姐……救命……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