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鼠村深夜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见到了那两人沉到了水底，灯笼里的如皮珠都不见了？“
楚连虽然已经听到这句话很久了，但是复述出来的时候仍然觉得很艰难，就像吃了一颗毫无预计的糖果，丝毫不觉得甜，倒是惊过于其他。
三个青年人面面相觑，目光齐齐看向床上仍然一脸茫然的楚河。
昏迷的时候，他的口中都在不停地念着“沉了”“口子”“珠子消失了”之类的胡话，每一句话都让旁边的人心惊。醒了，见父母都在旁边，那三个青年人也在，急忙说出了自己眼见的，只是得到的是五人怀疑的目光。
面对这样的目光，小楚河觉得惊慌，好像自己被诬陷了却无从辩驳。他大声肯定着自己的所见，楚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眼神中的怀疑渐弱，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抚上儿子的头，低声道：“河儿，闭眼，沉识！”
楚河不知所由，照做。接着只觉得有一股清凉的气流从头顶一直贯穿下来，试探着流向了丹田。丹田处那莹莹未明的光泽像是突然兴奋了起来，纷纷起身迎接，两股气流汇聚了起来，顺着楚河的四肢百骸流淌开去，他闭上眼睛，觉得舒服极了，就像在滥水中一样舒服。
半晌，那气流撤去了。楚连目光中有难以置信的惊喜，他语气有些颤抖，看了看妻子，说道：“积沙，下境？！”
这句话半是疑问半是肯定，因为这是没有先例的。七岁孩童，并无人过多指点，自己摸索到了积沙下境？
楚连的见识不多，但是见那龟壳树皮上写的，积沙下境并不算难，但是大多数人都需要耗费数十年的时间慢慢摸索修炼，才能得其法，甚至一生都停留在积沙下境的人都有。他不敢妄言，并未见过鸟鼠同穴山之外的景象，也许外面的人也是这样？
只是七岁便自己摸索到积沙下境的人，在鸟鼠村世世代代没有出过，甚至楚大当年也是修炼到了中年，这才勉强入了积沙下境！
他看向楚河的目光中开始充满了激动，妻子似乎也还没消化这个消息，不停重复着：“会不会，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说到后来已经双眼通红，她一声善良清苦，从不觉得命运有对自己有多么眷顾，但是这一刻她只觉得好像突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神迹，那是赐福。
“一定，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楚连越说越肯定，他自己也是积沙下境的人，非常清楚体内气流的影响，刚才的试探，元气沉于丹田，莹莹发光，缓缓铺开浅浅一层，遇到他的元气就像遇到了同类一样兴奋，不是积沙下境是什么？？？
那三个青壮年似乎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不少，见到楚河的目光中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丝畏惧。
楚河不明所以，但是大抵从大人们的眼中可以看出是个好消息，他一边一起笑着，心中却丝毫不敢懈怠，他入了积沙下境固然可喜，但是如皮鱼失踪却是举村的大事，一个积沙下境并不能够做太多事情。
楚连很明显也想到了这点，最初的兴奋之后迅速脸上便挂起了愁容，他转身看了看屋中的三个青年人，不确定地问道：“你们连一只如皮鱼，一颗如皮珠都未曾见到吗？”
那三个青年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个身形健壮一点的上前点头道：“附近如皮鱼常活动的地方都去看了，却是都没看到。”
楚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小脑袋还有些晕，他抓住楚连的手，犹豫着讲出了前两日的见闻，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隐瞒未说。
楚连的脸色变了变，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的如皮鱼突然失踪，也是如这般，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一丝痕迹也无，后来请了巫师，说是滥水之灵沉睡，当滥水沸滚之时方能重归。
而今往事再现，难道他们还要重新等三年？
要是三年滥水还未沸滚又该如何？
他犹豫着，直觉如果只是滥水之灵沉睡，应当不会要了那二人的性命。
若这两件事情是相关的，那滥水之灵，恐怕来者不善，不是神灵，莫是妖灵？
越想楚连越觉得心惊，他的手微微颤抖，看了看旁边目光清澈还带了些自责的楚河，脑海中的绝望一闪而过，如此，他们又该搬去哪里？
如皮鱼失踪的事情，又该如何告知给其他鸟鼠村的人？
村民们会否觉得这是村长无德？又或者是神灵已经忘记了鸟鼠村的存在，要降下惩罚？
他脑子很乱，将其他的人遣散了，妻子抱着楚河渐渐睡去，微黄的煤油灯映在楚连已经有了沟壑的脸上，若是有旁观者一定会在一瞬间想起楚大的样子，一个隐隐的决断从他的脑海中升起。
那真是绝望的判断了。发生的同样的事情，他几乎能够预料到巫师会说些什么，仍是那句“滥水之灵沉睡，待之沸滚，其灵则归。”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听他亲口将那句谶言说出来，让村民觉得这就是命，求不得要不得，要么挪，要么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