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七岁大的时候,已经堪堪能够看得出楚连年轻时候的神采,长得不算俊朗,甚至有一些憨厚,却越看越舒服,村中好些个姑娘已经醉心了。
当时的鸟鼠村民风还算开化,喜欢便是直言的,没有说藏着掖着,是故虽然只有七岁,但是楚河仍然得到了无数女子的青睐,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村长的儿子,这说得直白的一点就是下一任村长;他还是一个长得好看的人;他更是村中唯一一个七岁便修炼到了兽修积沙下境的人,跟村中好多其他中老年人一个级别了,可谓前途无量,举村重点培养。
楚河每日都会去滥水畔修炼,也会砍些山中的柴火,顺手抓些兔子鸟儿之类的回家当晚餐。滥水平时没人来,只有村中的白珠子用得快要完了的时候才会派人来滥水中取些,大家也是记得七年前的事情,从此以后不敢过多地使用滥水中的珠子,怕再次让滥水之灵沉睡。
说来也有一个奇怪的事儿,这事儿楚河没敢跟别人说。他每次来到滥水的时候,平时冷清清的河水总是摸起来暖暖的,里面的如皮鱼会欢腾地跃出水面和他嬉戏,他曾经把这件事情拿去问过楚连,却得到了对方一个怪异的眼神,只是仔细叮嘱了一句“别再去滥水”之后,便没了下文。楚河颇为不平,他觉得这些如皮鱼是善意的,若不是,那他们这么几代人白吃白喝人家的珍珠,这如皮不早跟村中的人撕破脸了?
他对于父亲这样的反应有些不开心,但是也初初看出了村中一些人的端倪,他也曾经听村里人说过出生那日发生的事情,自那之后大家对他的事情都有些敏感,说神迹的有,说是妖孽的也不少,他琢磨着还有一些是碍着楚大和楚连的面子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没办法,这天地间,神灵无几,妖兽横行,怪不得他们。
大部份人把三年前如皮消失,最后重新出现的惊喜归结于楚大的献祭,出于这层考虑,也不敢对他有什么言语。
于是楚河抓紧村中唯一留下的《百兽语》细细琢磨着,这百兽语其实是最初级的兽修书,上面记载着如何跟鸟禽交流,如何捕捉一些比较稀有的野兽云云。书本拗口,他字还没有识几个,只能够拉着村中唯一的先生教,生硬地将薄薄的《百兽语》背下来了,然后回去慢慢琢磨。来来去去也就是一段百字文,他每天早晚温习,也没有人指点,只是不明白处会向同为兽修的楚连询问一二,其实也解答不出一二,楚连也是一个半吊子。两个半吊子相互琢磨着,某日楚河终于有了一些领悟,没有人带领,那日独自一人上山捉了两只迅兔,回来面对村人惊愕的眼神,在楚连的解释下,这才知道这迅兔本是附近山中很稀有的品种,常人很难发现,想要捉住一只已经是勉力,更别说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抓了两只,这应该勉强算是兽修入门了。
那件事情让鸟兽村印象很深,一是有人又抓了两只迅兔,二是抓的人还是五岁的楚河。
非人哉!
楚河的爱慕者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的,楚河也是机灵的,在那之后时不时上山打一些稀罕的野物,今日送给张婶,明日递给王伯,一来二去,村中人本就不多,竟然被送了个遍,拿人手短,大家也就不好对他不和颜悦色了。
这是楚河五岁时的成就,后来楚连见他是个好苗子,边尝试着教授他基础的吞纳之术,他也不清楚楚河五行之中什么属性最好,曾经还为这件事情专门带他去找了好的巫师,献上了无数如皮珍珠,才得来对方一个“水”字。
这简直如蒙大赦,从此楚河修炼有了方向,楚连将吐纳之术教了他之后又重新允许他前往滥水修行,修炼水性的功法,没有水,简直是闭门造车,这些年滥水平稳并无事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小小年纪的楚河便每日自己寻了傍晚些的时间,自己一个人跑到滥水旁,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不要任何人跟着,从小一起玩儿的王大牛也不行。
这日他照例来到滥水旁,乖乖找了一处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坐了下来,对着滥水细细看了看,除了那些兴奋的鱼儿和温温见底的水,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对着这样的水修行就能够入门吗?
他还是盘腿闭眼,尝试着收敛神识,将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水流声中,那声音逐渐被放大,直到盖住了原本在耳边绕着飞舞的蚊虫嗡嗡声,盖住了鸟兽虫鸣声,耳朵里只盘旋着水声。
水里有生物,是如皮,他好像听见如皮在吐泡泡,还有鱼游动的时候带动了最下层的珍珠碰撞的声音,悦耳清脆,让他几乎想潜下去看看。
小楚河觉得舒服极了,不知不觉中便站了起来,朝着滥水走去,那水没过了他的膝盖,大腿,腰,到了颈项,最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温柔的滥水好像母亲的怀抱,将他团团围住,他耳边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有无数的如皮鱼围着他欢腾起来。
小楚河觉得新奇极了,尝试着睁开眼睛,常人在水下睁眼通常会感到一些不适,他却觉得舒服得很,滥水清澈,一睁眼几乎能够看到水底,白光闪闪处铺满了珍珠。他心中激动,恶念一生,便抓住了身边一只大如皮鱼的身子,如皮鱼受惊挣脱,奈何他一开始便料定了一般,死死地抓住了它,楚河身子轻小,很容易便被带到了一处水底,他甫一放手,如皮鱼便受了惊了一般飞快地窜远了。小楚河心中也觉得愧疚,对着如皮消失的方向吐了吐舌头,比了一句“对不起”的唇语,然后便兴奋地看着眼前的珍珠海。
说是珍珠海也不为过,他一直想来这儿看看,以前村中派人来取珠,一定是要水性最好的壮士才能下来,珍珠被埋在滥水以下十米处的地方,一般人潜下来会因为水压觉得周身都不舒服,甚至一上来因为受不了压强变化生了治不好的大病的人也都有,所以他从来只能听村中常下水的秦大哥说说水底的样子。
按理说修炼到现在,天色几乎已经变暗,水底越深光线越弱,但是偏得有这些珠子铺在水底,自成了一派光泽,倒是比水上还要敞亮,小楚河兴奋极了,上前取出一颗珍珠,珠身圆润,泛着奶白色的莹莹光泽,他觉得新奇得很,前前后后爱不释手地打量了好久,最后心满意足地将珠子重新放在了原处。
不是他的东西,也不能拿走,这是楚连从小教育他的。
他沿着河底游着,不时跟周边的如皮鱼玩下追赶的游戏,究竟还是小孩子,兴奋了一下之后才逐渐觉得气息已经开始跟不上了,楚河作计挣扎着想要游回水面,岂料一双小短腿还没开始蹬,身后却传来一阵巨力!
那力气之大,他几乎要被卷进去!楚河大骇,抓住其中一只往上乱窜的如皮鱼,就着势头被带离得远了些,本来孩子的体重便比鱼要重上许多,那如皮鱼最终还是被吸到了身后,楚河却还能堪堪稳住身形,他左顾右盼,挣扎着找了附近一处石头藏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抓住石头才不至于被卷走,他探出一颗头,看向刚才的方向。
原本铺在水底的珍珠,一瞬间落了下去!
好像水底开了一条大口子,珍珠顺着口子都掉了下去,受灾的还有周遭附近的如皮鱼,每一条都挣扎着朝水面游去,却又无一例外被吸了回来,那口子就像野兽的血盆大口,方圆的生物死物都被一溜烟地卷了进去!
要不是楚河待着的这处地方是个死角,且石身巨大不易挪动,不然此时定然也是那巨口的盘中餐了!
楚河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死死地躲在巨石后面,直到看到周遭的鱼,珍珠,都被吸食殆尽了,那口子好像才心满意足,渐渐合上。周围的水流渐渐平稳,楚河不敢再看一眼,挣扎着最后一口气朝上游去,最后将脑袋送到水面上的时候,他剧烈地喘息着,体内似乎有无数杂乱的气流运转起来,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处被铺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他没时间想太多,踉跄着从水中跨了出来,到了岸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的骇然还未散去,脑海中不停回放着刚才的场景,恨不得立刻奔向村中把事情告知给父亲。小楚河的短腿还没跑到一半,眼看着村子已经在眼前,他突然慢了下来。
如皮失踪,珠子失踪,十年前的噩梦重现,而他正好在场,村里的人好不容易对他有些改观了,若是这事情被传了出去,楚家无论在村中有多少地位,都将面对质疑。
但是天知道他只是一个过路人,这水底的大口总该不会是为他开的吧?
也许,不用大张旗鼓,大概过两日,这口子就会重新把珍珠和如皮鱼都吐出来的。
这么想着,他放了放心神,装作刚刚才从滥水修炼回来的样子,重新回到了村子。
一定是的,如皮鱼过两日就回来了,还能产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