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君。”陆康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心态平复下来,“请回吧,我这小小陆府,怕容不下你。”
周南一笑,这就赶人了?我才刚开始。
“在陆先生眼中,我可是犯上作乱之徒?”
陆康性子刚烈,哼一声,连回话都懒得回。
这种脾气,难怪跟孙策不对付……
“十常侍和我比,谁更犯上作乱?”周南并没离开的意思,继续发问。
“当然是……”陆康条件反射想说“十常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吹胡子瞪眼,“哼!”
想给老夫下套?
给你好脸子看还得了!
哼!
周南捂脸,这老爷子的性格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某虽不才,但心怀安定天下之心。而十常侍祸国殃民为非作歹,百死难赎其咎,周先生,我说的可对?”
“……”陆康想了想,抬头看一眼周南,“哼!”
周南:“……”
“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有这么一说?”
涉及孔孟圣贤,陆康没再不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何尝不知,当今大汉,从里到外已经腐朽成了一个空架子,只要稍有外力一推,便会分崩离析。
但是,忠于君,忠于国的信念,陆康不打算放弃。
他没法否认周南说得对,如今天子公然买卖官爵,十常侍更不必说,一手遮天,连皇帝的意思都说改就改。皇帝没个皇帝的样子,臣子没个臣子的样子。虽有忠良而不能用,奸佞之人爬得却比谁都快!
这君这臣……真的是君君,臣臣么……?
周南没打算停下:“陆先生,我想问的就是,孟子这句话,说的对还是不对?”
陆康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不管怎么回答都会输,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杀招在这里。
“小伙子,你够狠啊……”陆康微微眯眼,“这问题,老夫是答,还是不答?”
周南微微一笑并不作答,陆康能这么快反应过来,不是什么腹无文墨的草包,但今天他不管答不答,都得被扯进这趟浑水!
原因很简单。
如果陆康说孟子说的不对,好啊,你江东名儒,敢说孟子说的不对?
如果陆康说这句话说的对,那好,当今十常侍作乱,皇帝昏庸社稷将倾,饥荒连年饿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
既然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你是忠于民,还是忠于君?
忠于民,那好说,你就跟我周南站同一条船上了。
忠于君?不好意思,人家孟子说过,民重君轻,而你说人家说得对。
所以说左来右去,两顶臭帽子今天你必须得选一顶给我戴着,问题撂在这里,您老二选一。
独善其身?想都不要想。
这是杀招!唇枪舌剑的杀招!
盏茶功夫,陆康臭着脸恭送周南和吕布出了陆府。吕布楞楞地看着周南:“主公,你还念过书?”
“呃,念过一点吧。就记得这几句。”周南倒没撒谎,他也真的就记得那几句传世已久的经典,“如今陆老爷子这边打通,其他几家不成问题。”
“真有你的……”吕布是真服了,他从小练武,字虽然认得,但跟人辩论儒家经典,那是打死都学不会的。
这会儿周南口中的实话,到吕布耳朵里也成了谦虚……
去完了陆家,周南和吕布找了个小茶馆坐着喝了会茶,等到消息传得差不多,再动身挨个把朱顾张三家给摆平,期间阻力虽然有,但都没陆家的阻力大。原本即便在观望的其他大小势力,在听说陆康亲自送新任太守出门之后,也都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虽说连跑几家很累,但古人尤其是这些名门望族,对这还是相当看重的。要是你过来头一天只去了陆家,别的都没去,人家心里也不会舒坦。要知道同为吴郡四姓,攀比之心多少还是有些。
还好郭嘉在头一天晚上就排出了顺序,陆老爷子德高望重,第一个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接下来的顾家张家朱家,也都是根据情势具体分析出来的。
为了这一天的计划,周南和郭嘉谈了半宿,自己回去又琢磨了半宿,他的超前理解加上郭嘉的鬼谋之才,才直接奠定了周南上任吴郡太守的顺利局面。而这在普通百姓看来不过走个流程罢了,哪懂其中门道?
等消息彻底传开,这吴郡之中即便有人不服,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花了。毕竟连吴郡四姓这四个名士家族都对新任太守表示了欢迎和支持,其他人就算是说,又能说什么?
难不成你名气比陆老爷子还大?
人家为官清廉刚直不阿可是出了名的,放眼吴郡,可还真没几个人不佩服。结果,硬是让周南连番下套给整懵了。这事周南不会往外捅,陆康更百分百守口如瓶,这如果传出去,老脸往哪搁……!
等到回了郡府,只见这里经过郭嘉一天打理早就焕然一新。窗明几净,戒备森严,士卒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郡中精锐,虽然比不上真正生死拼杀过的精兵,但在这一郡之中,已然是最为勇健的了。
到了议事厅,郭嘉看到周南微微一笑:“今天如何?”
“还好。”周南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长出口气,“虽然颇有波折,但总算……幸不辱命。”
郭嘉愣了愣:“你真把陆季宁给说服了?”
“主公当真满腹经纶……”吕布叹口气,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那么倔的老头,硬是让主公说的换不了口!”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本以为此行十有八九会碰个钉子。先前听到传言,还有些不信来着。”郭嘉笑了笑,“不过也是好事,周先生看这郡府变化如何?”
“有条有理,戒备森严。”周南点点头,显然对郭嘉的办事能力很赞赏,“不错,开了个好头。”
“那都是元俭的功劳,和我可没什么关系。”郭嘉摇头笑道,伸手执起岸边几卷竹简递给周南,“我今天做的事,都在这上面。”
“元俭?”周南看一眼侍立一旁的廖化,有点惊讶,“没想到元俭竟是粗中有细之人,先前倒是看走了眼。”
接过竹简展开,周南大略扫了一遍,只见这吴郡之中大小商户,甚至连卖针线的小贩都载得整整齐齐,这应该是类似商户登记簿之类的东西,下面还记有户口财赋,清楚明晰。有的墨迹未干,写得一丝不苟。
“这是我按着郡中文书自己誊写的,上面没有平民百姓,只有商户。”郭嘉道,“有了这个,周先生日后行事,想必会方便很多。”
“那是自然。”周南扫一眼那些钱粮数字,合上竹简长出口气,“这里面可有些门道,我得琢磨琢磨,再做打算……”
要知道这才第一天,这一郡太守,还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当。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这吴郡中豪强势力错综复杂,倒还真不是他想动,就能轻易动得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明白,大肆整顿虽然不是不行,但以周南现在的声望货币储量来看,杀鸡儆猴可以,赶尽杀绝,可就不太够了。
维持一郡运行的钱粮可是一笔巨额数字,一两天还不觉得,但数月半年,现在的周南绝对负担不起!
看起来,得想法子赚赚声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