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艾蕾学起了小猫的叫声。那黑猫的脑袋动了动，似乎在回应着她。
艾蕾翻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用手帕包好的饼干，在手中揉碎，然后摊开手掌伸到黑猫的面前。那小家伙看到食物，顿时有了些精神，抬头伸出舌头在艾蕾的掌心舔舐着。
沃耶夏缓缓地走了过去。
“要是我能把你带回家就好了……”艾蕾轻抚着黑猫的脑袋，喃喃自语。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它带回去呢？”沃耶夏忽然开口问道。
“诶！”艾蕾抬起头，正与沃耶夏的目光相遇。“你怎么在这儿？”她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理了理制服的下摆。
沃耶夏挠了挠头，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我是一路尾随你到这儿”的吧？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流氓了……
“呃，我就住在这个区，西北侧的3号街。”沃耶夏说道：“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在这儿。”
“卡帕诺斯同学也住在东四区？”艾蕾有些吃惊。
听她这么问，沃耶夏可以确定，她果然是住在这里了。那还真是巧了，伯加大学院虽然不计较贫富与出身，但是在学院里就读的学生中也几乎没有是住在这贫民区的。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艾蕾低头望着脚边的黑猫，似乎在刻意回避沃耶夏的目光。沃耶夏多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出身东四区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对外提起自己的居所。
艾蕾的心里一定很在意这一点。但是在沃耶夏看来，她是没有必要这么想的，因为沃耶夏自己也是贫民区的居民。
“那我们是邻居呢，哈哈哈。”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沃耶夏故作轻松地说道。
艾蕾抬起眼睛望向沃耶夏，这回反倒是沃耶夏窘迫地移开视线，他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水平相当差劲。
“哎……你说话这么粗心大意，平时肯定很少跟人交流吧？”艾蕾忽然问道。
“呃？不啊，我的朋友还是蛮多的。”沃耶夏反驳道。
艾蕾撇了撇嘴，回应道：“是嘛，都是男生吧？”
沃耶夏语塞。的确如此，他还根本没有一个能够谈天说地的女性朋友。事实上，与学院里的女生们的关系只能算是“认识”这种程度。
哪怕是作为同桌的茜娅，沃耶夏也无法做到和她随意交流。光芒万丈的大小姐天生便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虽然那绝不是冷漠，但也算不上亲近。
黑猫轻轻地叫唤了两声，艾蕾蹲下身，继续给它挠着脖子。
沃耶夏被晾在一边。完蛋！自己跟女生打交道的水准果然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儿……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忽然，小巷前端的路口，一栋矮房的门被打开了。门后出现一名微胖的妇女，她扎着黄色头巾，身前系着灰色的褶布围裙，站在石阶上四处张望。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小巷这一端的艾蕾与沃耶夏身上。
“艾蕾！”妇女高声喊道：“你看现在的天色，你是不是想在外面过夜！啊？”她边吆喝着，边向这里走来。
艾蕾立刻站起身来，有些慌张地挡在黑猫的前面。
“母亲，我……”
“停，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有事耽搁了。”妇女走到近处，双手叉腰瞪着艾蕾，道：“说，是不是又在喂那些猫啊狗啊之类的？”
妇女说罢，又看向了沃耶夏，疑惑道：“你是？”
“您好，阿姨！”沃耶夏立刻颔首致意。从艾蕾刚刚的称呼来看，眼前的妇女正是她的母亲。
“我是沃耶夏·卡帕诺斯，伯加大学院三年级的学生。”沃耶夏继续说道。
妇女打量了一番沃耶夏，点了点头道：“哦？卡帕诺斯？看你的名字，你是北方人吧？”
“是，是的。”沃耶夏不知道妇女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不是来自北方哪块领地的贵族？”艾蕾的母亲又问道。
咦？沃耶夏心里一惊，难不成她知道卡帕诺斯的姓氏？毕竟在六年前的惨案发生之前，卡帕诺斯曾经的确是拥有着悬桥堡以及桥望镇等领地的男爵家族。
但是，如今的卡帕诺斯已经消亡了。沃耶夏也认为，自己只是有这样一个姓氏而已，那几个字什么都代表不了。所以，他也从不以贵族自居。
“我不是。我只是普通的平民，也居住在这个区。”沃耶夏回答。
“哦，这样……”妇女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沃耶夏有些不解。
“喵！”黑猫的叫声从艾蕾的身后传来。
妇女的一双小眼睛立刻望向艾蕾，冷冷道：“呵，我就知道！”
艾蕾低着头，双手捏着制服的下摆，没有说话。
“让开。”妇女伸出手便拉开了艾蕾，随后一眼便望见了匍匐在地的小家伙，它的面前还有几块破碎的饼干。
“你说说，你每天要为了这些家伙浪费多少食物！”妇女生气地说道：“咱们人都不一定能吃饱，你却还有心思照顾这些动物？”
“不是这样！”艾蕾抬头，反驳道：“母亲，这些饼干是用我演出挣来的钱买的。”
妇女叹了口气道：“那又如何？让你挣钱难道不是为了让家庭多一份收入？你得记住我们是这贫民区的人！住在城市中心的大老爷们没有工夫管我们，我们得自己管自己过活！”妇女喋喋不休：“你这是浪费粮食！”
艾蕾紧咬下唇，她浅棕色的眸子之中埋藏着深深的难过。沃耶夏看见了，心中不知怎的痛了一下。
“我看这儿的流浪猫狗没有不认识你的了，说不定以后它们全都跑到我们家门口来讨吃的！呵，见鬼！”妇女说着，便要上前驱赶小猫。
艾蕾神色一慌，立刻打算阻止自己的母亲。对她来说，哪怕是再多挨几顿骂也无所谓。如果不这样做，那这小家伙就太可怜了。
“阿姨！对不起！”然而，沃耶夏却更早一步拦在了妇女的面前。
“卡帕诺斯同学，你这是……”妇女愣住了。
沃耶夏低下头，诚恳地说道：“其实，这只猫是我家的。今天我和艾蕾一道放学回来，她说想喂我家这只猫，所以我就把它带出来了。”
“阿姨，非常抱歉！”沃耶夏鞠了一躬，说道：“请不要责怪艾蕾，错在我！”
沃耶夏一个劲儿地将错往自己身上揽，这让妇女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说实话，一两块饼干也不算什么，只是艾蕾的这种行为，让身为家中女主人的她十分恼火。
说到底，这只是一次迁怒罢了。
“卡帕诺斯同学，那请你以后管好你家的猫，不然很容易被人当成流浪猫的。”妇女说道。
“我会的！”沃耶夏将黑猫抱在怀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妇女呼出一口气，忽而又问道：“还有，我倒想问来着，你和艾蕾是同班同学吗？以前怎么不见你和她一道回来？”
“这……”沃耶夏望向艾蕾，而艾蕾也望着他。沃耶夏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感激，当然还有一丝焦急。是啊，像自己这么个说话水平堪忧的家伙，怕是多说一句都会露出破绽吧。
“因为约好今天喂猫，所以我们一起回来的。”沃耶夏说道：“当然，我们是顺路，所以如果在路上偶尔碰到也会一起回来。”
妇女点了点头：“是这样啊。哎，我也在想，这孩子每次回来天都已经黑了，女孩子一个人真的不安全。有你能和她一起回来，我也多少放心了。”
“偶尔也麻烦你了，卡帕诺斯同学。”妇女笑着说道。
沃耶夏连连摆手，道：“这是应该的……”说着，他望了一眼艾蕾，“我们，是朋友。”
就这样，沃耶夏目送着艾蕾随着她的母亲回到了家门前，而此刻黑猫已经在怀中舒适地打起了瞌睡。
在老旧的木门关上之前，艾蕾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沃耶夏向她挥了挥手。
女孩忽然笑了，很开心地笑了，随后，她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用唇语说了声“谢谢”。虽然她知道，在这个距离沃耶夏肯定是看不见的，但她还是想要这样说。
那琥珀色的发夹仿佛在夜色之中闪烁。
…………
回到家，沃耶夏甩手将包扔到了壁橱上，然后将怀中的黑猫放在那斑驳的木桌上。
沃耶夏转身来到储藏柜前。说是储藏柜，但也只是沃耶夏自己这么认为。打开柜门，里面也只有一袋吐司面包，几瓶果汁，以及两三罐青豆果酱而已。
每次打开柜门的这一刻，沃耶夏都会深切感受到生活的不易。
将吐司面包揉碎搁在桌子上，贪婪的小家伙便又开始大快朵颐。沃耶夏坐在桌前，撑着脑袋望着它。
现在回想起来，沃耶夏对自己面对艾蕾母亲那时候的发挥十分惊讶。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那样完美的应对策略，这让他不禁有些得意。
但是问题来了，沃耶夏怎么养得起这只黑猫？学院的补助金不多不少，刚好供他一人温饱。但是多了这小家伙，总不可能一直让它吃面包吧？猫粮怎么办？
市面上一袋最低档的猫粮，也就是一个礼拜的量，其价格起码要十个银德尔提，然而沃耶夏一个月的补助金也不过四十银德尔提。
本来，养宠物就是富人的专利。
看样子，在这段时间里都只能委屈这小家伙吃“粗粮”了。
“兄弟，我俩都不容易啊。”沃耶夏无力地将脑袋搁在桌子上，望着昏暗的窗外，他不禁觉得身心俱疲，于是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当沃耶夏醒来的时候，却不见了黑猫。
沃耶夏立刻清醒过来，他蹭得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然而，像这种家徒四壁的屋子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检查，沃耶夏很快可以确定，黑猫已经不在屋里了。
糟糕，虽然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猫这么喜欢往外跑，东西一吃完就跑了！沃耶夏出了家门，思考着黑猫可能去的地方。
“难道是没吃饱，又出来找吃的了？”沃耶夏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愧疚，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黑猫。
哪怕这只是为了应付艾蕾的母亲而编造的理由，但艾蕾那喜悦的脸庞已然深深地印在沃耶夏的心里。这是约定，沃耶夏绝不会弃那小家伙于不顾。
“喵！”前方的拐角处传来微弱的猫叫声，沃耶夏心中一喜，立刻奔了过去。
路口石柱上的煤油灯散发出灰暗的橘光，沃耶夏借着光线，望见了正趴在地上的小猫。
“你在这儿，可真让我好找！”沃耶夏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伸手去抱小家伙，但突然间察觉到了异样。
黑猫的身体明显在发抖，它的四肢僵硬，浑身的毛都倒竖起来。看上去，它似乎正处于一种很激烈的情绪中。
沃耶夏不解，说实话他对猫的习性没有太多研究，但是如果放任不管，又怕会出什么问题。于是，他只好像艾蕾那样，学起了猫叫。
但不知是不是他学得太不像了，黑猫对此毫无反应。
沃耶夏站了起来，正当他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种没由来的糟糕感觉袭上心头。
煤油灯的火焰闪动了一下。
“谁？”沃耶夏立刻抬起头来。正前方的高墙上，站着一个庞大的黑影。那黑影的轮廓分明，但是很明显，那不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类的形状。
即便是黑暗，也无法掩藏那对金色的兽瞳。
沃耶夏惊呆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魂在快速地流动。这种感觉就像是人在遭遇危机时，心脏所产生的某种呼应。
黑影突然腾空而起。
沃耶夏冲了过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召唤魂兵的准备。但是，他可没有飞行的能力，只能站在高墙前，望着黑影隐匿于夜色之中。
脚边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沃耶夏低下头来，发现了一条小狗，但那只是一具不会动弹的尸体——它的脖子已经被拧断，像是被绞了两三圈的毛巾，它的脑袋就这样生生的被翻转了过来。
沃耶夏震惊地后退两步。
不，还不止。放眼望去，就在这高墙之下，有六七具动物的尸体。它们的死状都十分惨烈，或是被绞断脖子，或是被开膛破肚，有的尸体甚至已经被分成了几块。
沃耶夏抱起了黑猫，小家伙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一阵寒意爬上了沃耶夏的脊背。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