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岁末,再过两个小时,联合历又将年长一岁,进入289年。
新镐京的纬度虽然偏低,但这个季节温度也温暖不到哪去。本初推门走出来的时候,被一阵寒风砸在脸上,忍不住咧了咧嘴。
棚户区没有什么庆典,新年这天一点不新鲜,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大人们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纸板、木板在寒冷面前无能为力,茅草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造织物还更有用些。这样的夜晚,只会让人更加恶狠狠的咒骂而已。
只有在孩子那儿,透露出些节日的苗头。他看见十几个孩子在抱着团嬉戏,从这里跑到那里,最小的四五岁,最大的也就十岁出头。衣服单薄破落,一个个冻的不停的抖,只有跑动起来脸上才露出一丝红润。
孩子们在追逐城市的光影,在距离这里30公里之外的城区,有一场场让人目眩神驰的光影表演正在城市上空上演,以欢庆跨年。
敏捷的像猴子,结实的像石头,这些在阴沟里长大的野孩子,天生一副抗揍的筋骨,野草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单单抗冻这一点,城里的孩子就没法比。
孩子们高兴极了,他们平时就喜欢遥望城市上空的夜景,现在更是沉迷其中。那些光影总是四处变化,又离得太远,他们只好跟着上窜下跳的跑着,免得被眼前丑陋的棚户挡住视野。
本初一边走一边看那些孩子,他们有的看见了他,就叽叽喳喳的和小伙伴们讲,于是就都看过来了,挥着手向他叫着笑着,小脸儿上唯有纯真。
这些孩子几乎都受过本初的施舍,自从他搬来以后,他们有的才第一次领略饱腹的感觉。本初知道,这些孩子并不真的单纯,生活已经教会他们如何表演,如何冷血,如何狡猾。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动物般适应环境的本能,并不能因此就认为他们是坏的。生存之上,道德之下,他们在夹缝之间野蛮生长。
他看到其中三个大一点的孩子,脸上都有青肿的痕迹,像是互相斗殴所伤。他没有再关注那些孩子,快步向黑暗中行去。
田横看到本初登门拜访,真是喜出望外,热情的把他请进小楼里。田横无妻无子,三个义士团的独身兄弟和他同住,虽然没有女人,但屋子里却很整洁。
“应先生来的正好,我们几个老家伙弄了几个小菜,几瓶小酒,正等着新年敲钟。寨子里越来越不兴这个了,没有丁点儿的气氛。也是,饿着肚子守岁,只能提醒人们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新年又有什么盼头?”
本初说:“其实也不只是寨子里,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样的,他们那样庆祝,不过是为了掩盖难堪的现实。”
本初没有客气,直接加入这酒局。桌上确实是小酒小菜,本来就不够四个大男人吃喝,再加上个本初,尝尝味儿罢了,想过瘾是不能够。
由此也能看出,田横确实古道热肠。本初这段时间来的食物都是从田横这里换的,价格在寨子里算得上公道,除了主食,竟然还有些新鲜的蔬果菜肉,这可是义士团自己都难得享用的。而且田横知道他身边有病人,还特意搜罗来营养粉之类的流食。
喝了两杯劣酒,肚子里暖和起来,本初放下酒杯,说道:“和大家一起守岁只在其次,我是担心今晚有什么人登门,别让你们帮我受罪。”
田横哈哈一笑:“都要到新年了,难道还会有哪个混蛋来寻晦气?”
本初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没有当然最好,要是真来,我到得掂量掂量怎么招待。”
没等他把筷子放下,门外忽然传来一记枪声,本初不由摇头苦笑。
田横猛地站起身,喝道:“是老亨利的方向!去看一看!”
李亨利住处只在三百米外,他家有个小院,一间主房一间储物房。前门靠街,后门出去是一片杂草垃圾混杂的荒地,也是个处理死人的好地方。五人不过片刻就到了前院,屋中无人,后门方向隐隐传来声响。田横和本初互望一眼,本初顿时明白——前几天的那个死人,就埋在后门那片荒地里。
从后门出来,田横判断出大致方向,说道:“阿力,小江跟我从左边超过去;汤米,你跟应先生从右边过去。记住,先摸清状况,轻易不要动手。”
唯有月光照映在这片荒地上,跟本初一队的汤米对地形极熟,在几乎无光的环境里快速前行,没发出多少声响。本初精准的踩在他的落点上,亦步亦趋。两百米外,他们发现了光亮,四个陌生人把李亨利父女围住,身后是一座新建的坟头。
最初开枪示警的是李亨利,他从义士团一线退休,留了一把步枪在身边,用于平时防身。
可惜,开枪的震慑效果几乎是零。第一轮接触,对面一人快速近身,只是一个照面,徒手将李亨利缴械。
一个月来,李茉莉没有一日荒废,虽然第二套呼吸法还没有练成,但形意拳已在消消改变她的体魄。她没有试图夺回步枪,而是以小范围的连续移动出拳,试图对敌人的要害部位造成威胁,可惜每每差之毫厘。对面那人实力明显高过她,初时措手不及,三四个回合后便扳回劣势,然后戏弄般的跟她游战对攻。另外三人站在旁边没有动手,用猫捉耗子般的眼神打量着她。
李茉莉始终保持着一种绵长而有力的呼吸节奏,心思澄澈,既没有去想双方的差距,也不去管另外的三个敌人。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格斗本身,她当然还做不到形意相通,却努力通过对手的肢体动作判断下一次攻击的力度和方向。同时调整自身肌肉群的发力点,让自己的攻击和趋避都更加有效。
她知道落败是迟早的事,那就干脆心无旁骛,能撑一刻就是一刻。
忽然,有一道快如旋风的人影,裹挟着夜色,从右侧粗暴的切入战场。观战的三人战斗直觉和反应都在水准之上,也都有配枪,却不想把动静弄得太大,互相交换两次站位,瞬间形成一个口袋,要让进来的人有去无回。
来人当然是本初,他的速度不减分毫,却在接触前的最后一刻,猛然顿足。动静之间极为突兀,偏又暗含某种韵律。他的节奏正好,对面却难受的要命,仅仅是判断失误带来的挫败感,就像被人迎面给了一拳。
抓的就是这一线之差,本初重新启动,犹如无需预热的电机,直接上到最高转速。他那架势真是凶横,含胸拔背,双臂挥动如戟,简直是用横刀立马式在冲锋。
对面调整之后,两条鞭腿当空扫来,虽然一先一后稍有空隙,到底配合到位,互成掎角之势。
“砰”、“砰”两声闷响。
本初选择正面硬刚,但也刚的很有技巧。两记手刀一先一后分别切中脚踝,位置分毫不差,都落在距骨外侧的韧带上。只听声响,便知接触力度不小,两只脚应声抽回,然后是两人闷在喉咙里的痛哼声。
一拳迎面而来,胳膊上一块块夸张的肌肉凸起,比常人粗大两圈不止,犹如钢筋铁条拧在一起,这才是包口袋的决定一击。只是两条鞭腿没能建功,本初还有一定的腾挪空间,向侧边闪避,拳风割面,堪比酷烈寒风。他抬手将这条粗胳膊往上一引,回身悍然反击。
藏在草丛里的汤米完全看傻了眼,他早知道这个应先生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想到耗油到这种程度。田老大不是刚才说不要轻举妄动吗?
好家伙——刚才只觉得身边起了一阵阴风,这应先生就飞一般冲了过去。这噼里啪啦打的,看的人眼花缭乱,连拳脚都看不清楚,快比得上那些特效堆出来的动作片了。
那边几秒钟里就有了结果,期间“砰砰”乱响,最壮的那个被打的连连后退,一脚一个坑。
在汤米眼里,混乱的打斗忽然定格,应先生不知道从哪个对手那儿夺来一把巨大的手枪,枪口顶在一个男人头顶,扳机将发未发。那人眼神阴冷,却毫无惧色。而在应先生身后,一人用匕首插向腰间,一人用拳头砸往后颈,都硬生生停在一厘米开外,手臂上的肌肉犹在颤动不休。
“你怎么知道我是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