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虽然又鲁莽又倔强,有时还很蠢,但每当遇到真正危险的情况时,本能会驱使他变得小心翼翼。这是他还能活到今天的秘诀之一,当年跟他一起出道的混混,大都已经倒在路上了。
六七十米外的那帮人鬼鬼祟祟的,跟他们俩一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进入地下后的路段分叉繁多,气味又重新出现。深入地底又走了几公里后,老七和乔纳森终于发现那伙人的行踪,而且还多出来另外一伙人。两伙人像是约好了要交易什么,地点选在这种地方,用屁股想也知道,一定是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老七想冒险凑得更近点儿,最后关头还是老乔纳森刹住了车。
年轻人就是爱冲动,总也想不明白人只有活着才能做事儿的道理。关键时刻,靠的可不是脑子,而是经验。
乔纳森的眼睛堪比量子光学仪器,老七的听力也远超凡俗,这点距离完全不影响窃听和偷窥。对面估计也不是善茬儿,两人找到隐藏位置后就一动不动,生怕被察觉,互相之间也只靠在掌心上的柔性贴膜写字来交流。
交易似乎才刚刚开始,原来光着一双大长腿的妞儿才是这一边的话事人。那双长腿确实诱人,在场的男性眼珠子不管往哪里转,最终总会情不自禁的落在这双腿上,让交易气氛轻快了不少。
另一伙儿共有八人,为年龄从20到50岁不等的男性,穿着统一的灰色高领风衣,衣着设计之考究,即使出现在高级的时装秀场也不会有丝毫违和感。他们是从其他入口进入,沿途中老七没有闻到这伙人的丝毫气味,从方位上判断,很可能是自众妙实验室真正的方向上而来。为首的是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亚欧混血,气度不凡,身材保持的不输给年轻人。他称长腿妞为“西门小姐”,长腿妞则叫他“恩佐先生”。
“我这边的东西,恩佐先生肯定一眼就能识别出真假。但贵方要交付的东西太复杂,我今天带来一位专家,您不介意让他先验一验吧?”西门小姐背着一只狭长的包裹,几乎与她等高,和她修长矫健的身材相得益彰。
恩佐先生带着一副陶瓷框墨镜,并非为了耍酷,他只是习惯在谈判中遮挡自己的眼神而已。他说:“西门小姐没必要这么客气,对合作伙伴,我们一向是很大度的。计划执行到现在,完美的我个人都无法相信,贵方的行动力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在进入正题之前,我希望西门小姐能解开我个人的小小困惑——近地全用途卫星虽然难得,但跟三份‘阿尔法菌群’原液相比,价值高下立判,贵方真的毫无染指之心吗?”
“这样的试探就不必了,菌群再难得,但只要无法量产和‘偶然适配性’这两点存在,就没法满足我们现阶段的需求。反而卫星才是必需之物,而且这类战略资源,实在被封锁的太严密。双方各取所需,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冲突,这才是我们合作最牢固的基础。当然,我希望这种合作关系能长久保持下去,以贵方的科研能力,得到菌群后势必会有所突破,到时候,或许通过贵方,我们对于菌群的好奇心才会有被真正满足的机会。”
两伙人开始往地下更深处移动,大概是去往“近地全用途卫星”的贮藏地去了。乔纳森拍了拍老七,后者打了个哆嗦,才从“链接”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老七的随身智脑中装载了微型的本地人工智能,在正常联网状态下,本地人工智能和云端人工智能深度合作,数据处理和运算放到云端,本地ai只是做现场采集,再对模型框架做些实时修正而已。现在深入地下,网络环境极差,只勉强维持单向握手的状态,连推送个文本消息都办不到,想跟云端协作完全没可能。老七大脑里有几根主神经和本地人工智能接驳,在本地ai需要担起深度运算大梁的时候,这几根主神经就要负责起外部数据输入和模型导入的工作。但当下的脑机接口技术还很稚嫩,效率低下不说,一旦全力运转,还会影响到使用者本人的状态。
等等——老七在自己的掌心里输入道:找到这个恩佐的线索了,他应该是众妙的中层管理者之一。我在本地备份了所有能找到的从众妙流出的资料和日志,没有这人的图片资料,但是找到17处可能有关联的文字记录,穿衣风格、口音和颧骨特征都吻合。
乔纳森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眼看着那伙人陆续消失在黑暗里,急的直向老七瞪眼睛。
老七还是不肯往前走,耐心的输入:这场交易绝对不同寻常,用战略卫星交换“阿尔法菌群”,恩佐是众妙的人,为何反而要通过交易来获取菌群?菌群又从哪里来?众妙的幕后股东众多,自上而下有多条互不统属的管理线,各个项目更是泾渭分明。这个恩佐要通过外部渠道才能拿到菌群,说明他所在的体系根本无法染指菌群项目。他们现在所提到的菌群很可能是里应外合抢过来的!
所以呢,不追了?老乔终于耐着性子输入了几个字。
当然要追!菌群珍稀的要命,不可能泄露出去那么多份,他们交易的应该就是众妙被袭击后遗失的那份。如果这里的菌群是真的,那地下场里正引起各大势力竞相争夺的自然就是假的。所以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先把消息传递出去,蠢货!
这句话乔纳森是听懂了,他扭头看了看,那伙人都已离去,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你确定吗?如果真发送消息,之后追还是不追?”
为了确保消息送达,只能动用乔纳森自身携带的无线装置——他身上那条纵贯全身的导电通道同时也是良好的信号放大器。二十多公里外有一座中继塔,信息被此处接收后会被二次加密,然后通过公共网络送出,确保万无一失。但这种强度的电磁辐射很可能会被察觉,再追上去暴露的危险自然大增。
老七咬了咬牙:“追!我们必须掌握菌群的动向,这儿的风洞效应太强,气味最多只能保留十分钟。必要的时候,咱们还要阻止菌群的转移!”
老乔骂道:“他妈的,你小子装什么热血,刚才不还嚷嚷着骂杰克吗?老子还没有活够,不跟你去送死。”
“你知道那玩意儿有多珍贵!据说上校已经搭上了线,只要原液到手,紧接着资源嫁接,就有研发生产的能力,到时候咱们没准儿都不用打生打死的混佣兵这行了。你也知道团里的现状,如果不求突破,只能被一次次削减,然后大家散伙去球!我已经计算过了,中继塔在东南方向234公里外,正好跟那些人的位置错开。有精准的坐标,我们可以使用最高等级的定向波束赋形发送,被发现的风险不到5%。”
“你还真他妈天真的像个孩子!杰克真会像你说的那么高瞻远瞩?就算真弄到了手,他一定会转手高价卖出去,换一堆垃圾枪炮回来。然后拿着一把破烂儿左**声对你说:菌群不是属于我们的东西,这玩意儿他妈的才是。”老乔知道,再不答应一定会被骂是孬种:“不过我很想看看他骂你的样子——妈的,给我坐标!”
得到坐标后,老乔默默的编辑信息,尽量简单的说明情况,在末尾附上一个高精度定位信息戳。他的发射姿势相当诡异,直接用右手食指对准中继塔方向,全凭肢体来完成精准的坐标匹配,将无线信号发送出去。
老七先一步窜出去,鼻子在空气里嗅探,像一只变形的猎豹,猛虎一样的乔纳森紧随其后。在两人的印象里,上校杰克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但两人似乎都忘了,愿意为一个白痴拼命的自己,只能是个更大的白痴。
真正的战略卫星并不在地底,而是已经在近地轨道上运行。这颗被交易的卫星是纯粹军用的,集超精度观测、全球量子通信、对地精准打击和空间防御于一体,其研发和生产严重违背联合宪法。直到月球基地宣布独立,军部找到“空间防御能力薄弱”的借口,才在全球选举议员议会上立案,以微弱的票选优势通过特殊财政拨款。三十年来,正在服役中的、仓库里预备的、加上生产中的一共也不到30颗,由于最初的设计就超前于时代,现在也仅仅出产到第二代,按照业内的标准,甚至只能被称作15代。
在全球普遍缺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今天,这种卫星完全是战略级别的存在。
众妙财大气粗,拿出的正是15代的新型,卫星已上天六个月,各方面性能测试完好。地底是一座分布式地面站,像一具沉重的书架,尘封在地下的秘密仓库中。这座地面站是个高两米、宽近四米的庞然大物,本身就是座极其先进的应急指挥中枢。通过唯一的量子加密频段与卫星通讯,最远通信距离42万公里,可拆分为五个分布式控制台,既可以最大通信距离独立控制卫星,也可实现全球范围内的精确同步协同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