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瘦削的背影,在望着窗外。
我笑笑:“想不到我还活着。”
刘雪娜挑过头,有些怪怪地看着我,有些冷,有些伤感,至少没有喜悦的成分。
“仇豹当了大帅……喜事当头,就不再为难我们两个受害者……”刘雪娜说:“仇豹因为不讨喜于余明,经常受到排挤,很多事情不清楚。”
我说:“我俩还算幸运。”
她说:“谢谢你打晕我,如果不这样,我捡起枪冲出去,一定得死。……按理我该庆幸,该跟你过一辈子,可我……”
我说:“都是劫后余生的人,你就不要吞吞吐吐了,有什么你就说,我绝不隐瞒。”
她说:“我哥、庞刚……刀客、哑巴、连达生、杨律……这些人,以及许多冤死的?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苦笑:“我要是不说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我要是说了……哎,哎!我不想得到一个永远生疏的躯壳……我就告诉你吧!你是恨我,或者要杀我,我都不介意,全凭处置。”
我又说:“可不可以喝点水?”
刘雪娜去端来温开水。
“我们是在旅馆?”我问。
刘雪娜点头。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万一仇豹嗅出什么来,我们就无法脱身……”我说。
刘雪娜只是静静地瞧着我。
哎,我又叹口气,说:“我是外地人,家庭比较殷实,世世代代都是做生意的。我七岁那年,父亲外出经商,捡了个女人回家,她好像受到过重创,失去了记忆。”
“但性情温和善良,非常喜欢画画。而自幼失去亲娘的我,她特别疼爱,俨然把我当做她亲生儿子。”
“她教我画画,陪我玩,陪我长大,可以说无微不至。我一直把她当亲娘看。”
“我越长越大,开始外出求学,与连达生在求学期间结识,可后来他坚持要去参军,便分别了很多年。”
“而我每月都要收到她的信,她像母亲一般呵护着我成长,深怕我在外受到欺凌或者冻着饿着……但在某一时刻,我却收不到她的来信。”
“我接连写信回家,问到底怎么啦,却收到父亲来信,说她疯了。”
“我于是赶回家,听父亲说,她大概是摔了一跤,把脑袋摔坏了,经常说些一些古里古怪的话,有时痛哭淋漓,有时又唱又跳,有时静得几天不说话……”
“她是我心里的亲娘,不管他怎样,我都要照顾她一辈子。我放弃了学业,天天守候在她身边。”
“从她断续的胡言乱语中,我听出了大概,她叫薇儿,住在清溪涧,每天画蔷薇,日子过得很惬意,在某一天一个陌生的闯入者进入了视线,她一点也不喜欢,因为这人心机很重,老是把自己父亲捧得很高。而不久后他大哥出现,就那么一面之缘便爱上土匪大哥。为了回绝他,她毅然嫁给了心中所爱。”
“这土匪大哥就是段云飞,而闯入者正是杨律。”
“后来杨律背叛了段云飞,设计让龙大帅剿灭了土匪,谋杀了段云飞,又杀死她唯一的孩子……她不是不想救,是救不了,因为万两黄金早在混乱中沉没在护城河里……”
“她寻死,却没死成,被哑巴救起,扔到我父亲的商船上……然后就是匆匆十多年。”
“她忘记了十多年是幸福的,但记起过往后天天在痛苦悔恨中度过。”
“她经常以泪洗面,思念她的孩子,她的挚爱……”
“她又恨那些剥夺她一切的恶人,谩骂、诅咒,又恨自己无能,除了双手握笔,什么都不会……”
“我看着这一切,发了很多次誓言,要帮她惩戒恶人,她有时相信,有时怀疑。”
“直到她死去,是在极度痛苦中,睁着双眼死去的……”
“那一刻,我便开始实现我的承诺,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仇家死的死,散的散,哪里去寻找。”
“但哑巴可以……”
“说到哑巴,是我去那个薇儿拥有成长记忆的屋子里撞见的,我告诉了他有关薇儿的一切,他也通过哑语告诉我很多。但我要他保守我的秘密,没我同意,不能让任何人晓得。”
“而有关宝藏的事,起初有些传闻,我便利用这一点做文章,开始布局。”
“刘建安、庞刚、……等等都是棋局里的棋子,都是哑巴提供的,但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其实我最终目标是杨律,他藏的很深,又是地下王者,极不容易对付。”
“……只有你,是棋局里的变数,因为我爱上了你!”
“疯狂地爱上了你!”
“所以我便以生命的代价叫刀客停止对你的刺杀。”
“至于刀客,那是一个即将被枪决的武痴型的罪犯,我花巨资买出,又出钱安顿了他家人,他感激涕零,毫不含糊地答应我的请求。”
“只是没想到,他是杀人魔鬼,男女老幼都不放过……”
“我虽然下了开局,可一旦棋局开始,变化莫测,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连我都深陷其间,朝不保夕。”
“……”
我说出心窝里的话,有种莫名的畅快感,又有深深的罪责,为那些无辜的惨死者。
刘雪娜说:“怪不得叫你在城墙上画的蔷薇,是那么的血腥,真的是心中所想,又背负罪孽感,才如实的反应在画纸上……我真傻,居然相信了你那牵强的解释……”
又问:“那些画,怎么回事?”
我说:“都是她的作品,浸透着她的灵魂……”
普天之下,除了我,不会有人再懂!我发誓。
因为我看见刘雪娜拿起了枪,正直直地对着我。
她的眼满是凄绝,却有泪水滑落,那么的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