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
我不知道我这种思想和行为算不算庸人自扰?只是,那些流年过往就像一片雾霾,残留在我的记忆中无法抹去。我也曾想过去遗忘,去释怀,可是,努力了很久,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无济于事。
也许我今生今世都逃不过这个思念的枷锁,也许我今生今世都走不出这个依恋的囚牢。
晚风吹拂,树叶沙沙,大地沉黯,鸟兽无声,大街上的人群散尽,车流缓减,苍古的石墙透析着无法读懂的沧寂,地面的落叶把最后的美丽埋葬在岁月的长河,从山巅弥漫下来的大雾,很快淹没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三叔和胖子把各自的车子开出院子,将从集市上买来的工具和必备的东西放进车子的后备箱,整装待发。
“大侄子,走了。”三叔等不及了,按着喇叭朝我喊道。
我按下房屋的遥控器,待窗户和门关闭后,惆怅的看了看这个人事音书漫寂寥的楼房一眼,心情格外沉重,迅然转身,像个离人,疾步走出院子,上了三叔的车子。
胖子常年与豪车跑车打交道,驾驶车子得心应手目无全牛,堪比国家级的专业车手。一上高速就踩死油门,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任由车子去驰骋。要是没有弯道的地方,连方向盘的不用掌控。
胖子的车子在笔直宽阔的高速公路上疾驰,快如风,迅如雷,所过之处,尘埃满天,落叶纷飞。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他把车子的音响开得很大,弄得方圆几公里内的居民怨声载道,破口乱骂,有的甚至朝他的车子后面扔垃圾和西瓜皮。但是他全然没有一点在意。
三叔一向不喜欢玩刺激,也不喜欢搞冒险,车子四平八稳,奔行于高速路上的速度一直保持在90——120km每小时之间,光是从bj到另外的一个城市就花了五个多小。也就是说,我们到达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时间是凌晨两点多。
张代晨和我坐在后面,在不快不慢的行车路途中她撑不住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本来我是想把自己的肩膀挪开的,但看她睡得那么香,也就不忍忍之了。
我对陌生人普遍没有好感,也从不指望对陌生人产生好感,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更多的,则是希望两者之间永远不要产生任何交集和往来,只要彼此可以过得好,那又何必相互打扰?
我不肯定我的这种独来独往的行为对或不对?我也知道,若是娘泉下有知,必定会对我大失所望……
我也曾想过浑浑噩噩的度过此生,也曾想过随便找个女人了此残生,也曾想过好好的经营苏氏集团,也曾想过不再过问那些消弭在岁月中的事情,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好多次我都让自己忘掉过去,面对未来,好多次我都让自己走出黑暗拥抱光明,可是,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我依旧摆脱不了过去的那段阴影。我又乱了……
我们一路从黑暗跑到光明,从人稀跑到人稠,从日落跑到日出,从安静跑到喧闹,从乡村跑到城市,从高速跑到便道,从沉默跑到说话。
翌日早上八点,太阳亘古不变的沿着原轨迹从东方升起,山川河流在金色的光辉的照耀下披上了一层鲜丽的外装,山涧里,流水潺潺,树林中,鸟儿欢唱,耳畔,不时传来火车的汽笛和人潮的喧腾。
三叔的精力高度集中,开了一晚上的车依旧困意全无、精神饱满。下了高速路口,进入一座建筑风格别具一格,颇有几分江南水乡味道的小镇。三叔减慢车速,在应急车道上停了几十秒,喝了口水,揉了揉干涩的喉咙,道:“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去吃点东西再走吧。饿了一晚上了,也是时候补充能量了。”
我发了一个晚上的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用沙哑干燥的声音回答:“嗯。”
三叔回头看了神情呆滞的我一眼,关心道:“大侄子,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我拿起旁边的水瓶,拧开瓶盖,喝了点水湿润嗓子,安然如故道:“你开了一夜的车都没事,我还不至于那么矫情。”此话说完,三叔和我再无其他的对话。他重新启动车子,沿直线把车子开到了一个叫常来阁的餐馆前面的一处宽阔地停下来。
这个餐馆很普通,取这样一个特别的名字,顾名思义,是希望客人常来的意思。
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头发有些发黄干燥,脸颊和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着一身朴素单调的带有花纹的短袖衫和一双凉鞋,看上去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宽裕。
看到我们,她面带笑容,急急忙忙的从餐馆里走出来,十分热情地说道:“几位好早啊,里面请,里面请。”她积极做出请进的手势,笑容如早上的阳光一般灿烂,似乎这一笑,使她年轻了好几岁。
三叔笑着回道:“哪有您早啊,您看看,这水都烧开了。”三叔指着餐馆里的炉火上翻滚的沸水,跟老板娘开了个玩笑,“老板娘,依我看,像你这么勤劳,不出三年必定要发家致富。”
老板娘笑起来的样子很和蔼,慈眉善目,平易近人,道:“哎哟,您可真会说话,借你吉言啦。快下车,里面请。”老板娘短袖衫被微凉的晨风吹得鼓起来,一头发黄的头发和一张日益消瘦的脸,看着让人心生怜悯。
三叔精神百倍,活力四射,下车和就老板娘说着话进了餐馆。
我轻轻摇了摇沉睡未醒的张代晨,叫道:“张代晨,醒醒,吃早餐了。”
张代晨吃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打理了一下自己又长又光滑的柔发,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了窗外一眼又看向沉默寡言的我,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温和地说道:“昨夜你整夜都没睡吗?”
我怅然若失,心绪烦杂,直直的盯着车窗外在晨风中起伏不定的尘埃和枯黄的落叶,淡淡道:“没睡。”
张代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凹凸有致的身材非常性感,看到我不理她,带着愧疚,道:“都怪我昨天口无遮拦。对不起。”
我打开车门走下来,疏了口气,寞然回道:“你想多了,我苏函不是那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此时刚好看到胖子从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走过来。
我转移话题,指桑骂槐道:“我可不像有些人,自私自利,见利忘义,仗着自己有一辆豪车就像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一样,一上高速就闹得人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啊切。”胖子没走几步,打了个大喷嚏,鼻涕都喷到了脸上,“我说谁呢?原来是你。”胖子不给我好脸色看。
张代晨看到胖子喷嚏连天,模样狼狈,用纤细洁白的手掩着嘴巴,呵呵的笑了起来。
“啊切。”胖子喷嚏不断,听到张代晨的笑声有些恼怒,那张阴暗无色的脸好像要滴出水来了。
“唉!某些人啊,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若无其事,肆意挖苦胖子。
胖子眼珠子翻白,哀声怨气,不满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小心你嘴巴上火。”胖子才疏学浅,语言表达受限,因此说出话来往往言不达意。
胖子走着走着,突然定住身子,一手负于腰间,一手展于胸前,欲上青天揽明月,自然豪迈,有感而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完了,瞪我一眼,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餐馆。
张代晨忍俊不禁的走下车来,说道:“看不出来,胖子这人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会吟诗!”
我风轻云淡,心若止水,想说的话,都随风化作云烟弥散在天地之间。
张代晨收敛了笑容,恢复之前婷婷袅袅,大家闺秀之态,几步追上来,小声道:“苏总,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过去都经历了什么?我觉得你不是不喜欢说话,只是你没有遇到一个能够让你愿意说话的人。”
我情绪低落,心理消极,不苟言笑,一脸冷漠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这么说,是希望张代晨不要再对我产生好奇。
张代晨活泼开朗,柳眉杏眼,美若冠玉,心有所感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装睡的人叫不醒,自己关上的窗户只有自己打得开,如果你不想让别人了解你,就算你不推辞遮掩,别人也不会知道。”
我沉默不语,心里一片凌乱,匆匆进餐馆,坐在了最角落里的一个位置,有一种看谁都不顺眼的感觉。
三叔和胖子看到我闷闷不乐,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约而同的把头转过来,看看我,又看看稳重成熟,风华绝代的张代晨:“咋啦?吵架了?”
张代晨莲步款款,仪态万千,跟着走进来,不想他们关注我,避开话题,道:“没有,可能是昨夜他没休息好的缘故吧。”
“是这样吗?”三叔眨着眼睛,不相信地问道。
“是吧。”我压下情绪,无波无澜地回道。
胖子惯性推测,道:“像这种苦瓜脸,闷葫芦,你说十句他都懒得回你一句,你说他会吵架?我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他会吵架。”
三叔点点头:“也对。”
张代晨看我心情不好,给我端了一碗牛肉面过来,轻言细语,夹杂着歉意,道:“对不起,算我说错话了。”
我面色复杂,思绪万千,看了看张代晨,又看了看门外穿行而过的车辆和远方横卧苍亘的山脉,摇头叹息的站起来,一字不言,走出餐馆。
“你不吃吗?”张代晨站起来,心里感到委屈,闪亮纯净的眼中,多了一层朦胧。
三叔习以为常道:“不用管他,丫头,吃你的。他要是饿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不必理会。”
胖子狼吞虎咽,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面,插嘴道:“就是就是,我们大少爷就这脾气,以后你跟他接触多了就慢慢习惯了。”
张代晨依椅而坐,抬起手来拭擦划出眼眶的泪水,埋着头,让头发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的遮住,做出吃面的样子。
我站在门外的路旁,漠然回头,看到她的眼泪从稠密的长发中一滴滴垂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