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如此,我们便帮他们一帮,让他们君臣以‘赤诚相见’如何?”
“主上有何妙计?”雪涯如此神态,墨屿自然知道他心中有了主意。
雪涯摆了摆手示意墨屿附耳过来,墨屿会意走进,雪涯低声道:“你去翙羽城找到墨峻,命他继续伪造……”
主仆二人耳语片刻,墨屿领命而去,独留雪涯一人帐中饮茶,不知想些什么,久久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夜色微澜,尧城将军府大厅,丝竹之声不断,酒气食香绵延。厅中数十红衣舞姬伴着乐声翩翩舞动,席间上座上一个方脸短须的大汉面色微红,似醉非醉,眼神迷离,任身旁的绯色衣衫的妖艳女子灌酒,只是淡淡笑着。而上做两侧坐着的诸位甲衣将领,面色却不尽相同:有的满脸堆笑,有的似有不满,却又极力压制。
“报!”
一舞未罢,厅外传来急报。上座上坐着的男子听到后,似乎立即醒了过来,摆手示意舞姬退下,坐正道:“传!”
下一刻,一暗红军服的士兵匆忙进厅,神色慌乱,衣衫不整且有些地方有些发黑,“将军,一营粮草全数被烧。”
“报!”
那将军尚未来得及问起缘由,门外又传来急报声。
“传!”
接着又进来一同色衣衫的士兵,比之前那个更加狼狈,“将军,二营粮草尽数被烧。”
“什么?!”那将军眸色瞬间凌厉,气愤之象更显。可是又未等到他作盘问,门外的急报接二连三传来。
不足片刻,那将军手下所有营地都传来相同的消息:粮草尽数被烧,不剩丝毫。
啪!
“废物!”
方才歌舞在前,美人环绕,心情尚好的李岐山,此刻却怒不可遏。
“将军息怒,还请将军问明缘由,以寻应对之策。”一旁的副将纷纷相劝。
李岐山亦并非毫无头脑的之人,生气归生气,却也未失了理智,“一营,你说,为何无缘无故粮草会起火?”
“回将军,有人夜袭我营,不动声色杀了我营看守粮草的士兵,在粮草上泼上桐油点燃,火势蔓延极快,士兵们未及扑灭,粮草便燃烧殆尽。”
“可有发现贼人留下的踪迹?”
“林将军派我营擅长追踪术的人,追踪到尧城西城便失了踪迹,且在追踪的路上发现了这个。”一营报信的士兵呈上一枚手心大小的银色令牌。
李岐山接过那人呈上的令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令牌上的苍松不正是苍家的标志,苍樾,原来今日酒宴请你不来,竟是在谋划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极力压抑住自己怒火,李岐山接着问道:“其余诸营情形是否类同?”
其余各营的传令兵均连连称是,只是其他诸营都未发现令牌。
“你们速速回营,传本将令:命诸营主将封锁粮草被焚消息,疾速整顿各营,稳住军心。粮草之事,本将自会解决。”粮草燃尽,李岐山心中恼怒已极,却也知道稳固军心是为首要,便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传下将令,安抚军心,而后以谋他策。
各营传令兵领命而去,李岐山便令众人退下。那些赴宴的将领面色各异,有些想要进言,却被李岐山挡了回去。待众人退尽,李岐山却又叫住他的两名心腹。
“此事甚是蹊跷,本将以为那极是嚣张苍樾必逃脱不了干系,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刘陈二人对看一眼,眸色复杂,互相推让后,刘据才不情不愿上前回道:“臣下以为,将军所言极是,只是单凭一枚令牌便断定这是苍樾所为,未免过于武断。苍家驻守尧城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若是敌军故意栽赃,处置了苍樾,必然引起苍家的不满,到时外患未消,内忧又起,岂非正中敌军下怀?”
“陈先生有何高见?”刘据所说令李岐山的怒气平息不少,然而也并未完全消除心中疑窦。
刘据回话时,陈侃便知将军必然会问他一问,故而早已有所准备:“臣下以为,刘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那苍樾对将军颇有微词,亦是不得不防。故而臣下以为将军可双管齐下,暗中调查粮草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另派人将苍樾看管起来,待战事完毕,再放他自由。将军以为如何?”
“两位先生所言有理,如此便将苍樾暂时囚禁在府,若无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苍府。只是现今两军对垒,我军本就处于劣势,如今粮草又遭毁尽。若由临近城池调度,也要两三日,敌人若趁机攻城,我军恐怕……”
“将军莫急,在新的粮草到达之前,我军可从民间征集粮草,尧城本就富庶,征调两三日的粮草,应不成问题。”刘据信心满满,为李岐山献上此计。然而早在数日前,李岐山突发奇想,要在尧城镜湖湖畔盖上一所‘慕莲阁’,征调民资民力无数,民间怨声早起,如今若是再向城中百姓征集物资,民怨必成鼎沸之态,一发不可收拾。可是,本就不会将百姓疾苦放在心上的李岐山,自然也不会顾忌百姓的感受。他要的不过是强兵在手,胜仗在握。
“好,此法甚好!先生即刻传本将将令,令城中各户各出一担粮食,违者军法处置。”
“是。”刘据甚是欢喜,像是立了大功一件。陈侃却笑得有些勉强,似是在担心什么。
雪国大营。
“尧城境况如何?”雪涯面上微动,语中却是缓平,眸光也尽在手中之杯上。
案前半跪的人,小心地看了雪涯一眼,眸中尽是敬佩之色,“陛下所料不差,李岐山果然对苍樾起了疑心,命人将苍樾囚禁在府,苍樾本就对其不满,如此以来更甚,迟早要反的。并且,其军各营粮草被焚殆尽,李岐山接受刘据建议在民间征粮,民怨亦更重。”
来人所报,正在雪涯意料之中,“嗯。通知牧原,按计划行事。”雪涯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唇边微微翘起,尧城指日可破。凤庆阳,你的翙羽城可要守好了,若是轻易便被朕破了城,即便得了你这凤国,也是无趣的很!
“是。”
夜色正浓,乌云掩去弦月,几近伸手不见五指。尧城城中,一处极其古朴的高门大宅门口昏暗的灯光,微微映出玄色门楣上挂着的一方牌匾——“苍山倚翠”。古铜色的古木将纯金铸造的正楷映衬得更加沉静磅礴。看得出,此处的主人身份必定不凡。
“快点!”
突然一道低沉的催促声从院内传出。
“少爷在偏厅见贵客,你们小心些伺候。”说话的是位五十上下的老者,花白须发,很是严厉的样子。
“是。”端着茶水点心的两名婢女疾步向前,有些战战兢兢的,一面怕耽误主人宴客,又怕打了手中的东西,受到责难,故而紧盯着手中的托盘,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那老者与一众侍婢来到偏厅门前,正要进去,却听到亭内传来桌子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怒喝。
“主上难道就任那姓李的奸贼肆意横行吗?”
“康阳!主上面前,你发什么疯!”似乎是另一人不满那人的行为出声阻止。
“苍叔,进来吧。”
那老者正在门外犹豫此刻进去是否合适,门内传来一道初秋之风似得声音,坚硬不足却有韧劲,不冷却足以让人心有凉意。里面的人都不在出声,那老者这才道了声“是”,让众人与他一道进去。
厅内布置甚是简单,数十人分居两侧,主位上坐着一位玄色衣衫的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七分隽逸又带三分刚毅的面上,神情难以捉摸,见苍叔领人进了厅内,调笑道:“我瞧着,你们今日火气都有些大,这才让苍叔准备了些清火的茶。苍叔,还不让她们为各位将军上茶!”
“是。”
厅内此刻静的出奇,尤其是身侧桌子已碎的那名明澈硬朗的男子此刻却是乌云密布,整个人都耷拉。直到苍叔与众婢女上完茶出去,仍旧未有人敢出一声。
主位上的人笑睨了一眼众人,茶水茶点已至身侧,却未有人动,便笑道:“怎么,嫌弃我苍家的茶?”
“属下不敢!”众人齐声道,随即纷纷端起茶碗。
过了许久,仍旧未有人敢出声,苍樾才淡淡道:“李岐山对我不满已久,只是碍于我苍家在尧城的势力才不敢对我下手。此次雪国趁机陷害于我,正中李岐山下怀,如今他只是软禁我,必是未有十足证据,否则李岐山早就对我下手了。所以,现在你们必不可过于焦躁,一切谨慎小心,既要防止李岐山趁机削弱我苍家势力,又不可对雪国放松警惕,毕竟此时抵御雪国当为首要。此番召你们前来便是怕你们过于急躁,嘱咐几句。”
方才将桌子震碎的男子,此刻走下席位,朝苍樾深深一揖:“主上,康阳知错。”
“罢了,日后谨慎些便好。”苍樾本就无意怪罪,康阳主动认错,他只好应付一二。
“是。”康阳也未多说什么,他心里知道,主上看中的是他日后的行动。
康阳方回座上,一灰色长衫的俊秀男子,甚是小心的问道:“主上,雪国此次对我尧城势在必得,若无主上坐镇,以李岐山之能,尧城恐危矣。主上何不取而代之?”
此问一出,厅内又是出奇的寂静,众人的眸光皆聚集在苍樾身上。
捻起身旁折扇的扇穗一丝,苍樾则淡淡一笑,“我苍氏祖辈留有遗训,令我苍氏子孙世代辅助凤氏,不得背叛。凤氏皇族对我苍家向来恩厚,我苍氏亦是心存感激,从未有半分反意。如今虽然拓家掌权,有意削弱我苍家势力,也并非是凤氏皇族于我苍家不利,我苍樾怎能因此违背祖训?”
“主上,以属下之见,拓家所行之事,皇上未必不知。数百年来,苍氏势力日增,皇家自是忌惮已久,怎会不想法子遏制?”那人并不赞成苍樾的说法,近日他不断收到凤庆阳欲与拓家合谋拔掉苍氏势力的消息,主上相信凤庆阳,他可不信!
“子岩,不可妄言!”苍樾眸中显出一抹厉色。
“主上,并非子岩妄言,子岩近年来……”他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横下心来继续道:“如今,子岩也不怕主上怪罪了,子岩就全都对主上说了吧。近几年,子岩在翙羽城布下眼线,打探皇上与拓海的一举一动,最近频频传来消息说皇上与拓海与乘雪国大举进攻之际,除掉苍家。主上,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当今的皇帝为人如何,你我都清清楚楚,当年他不念旧恩对天虞族……”
子岩还想继续说下去,苍樾突然打断了他,“子岩!”
子岩被下了一跳,主上甚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惊住之后,子岩仔细一想,那凤庆阳与天虞族公主虞姈之事毕竟是皇家隐秘之事,他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却有不妥。
“记住我方才所说的话,今日就此散了吧。子岩,你留下。”苍樾恢复平静,遣散众人,独留子岩。看来有些事,他不能装聋作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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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的,看不了,重新上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