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寻常,平静的收起了眼中的温柔。再抬眼,依旧是之前的波澜不惊。现在的他,不是那个面对朱雀时语气诙谐的无双,而是天下一绝的青龙护法。那种样子,从来……都只会留给朱雀一个人。
“他、、娘、、的!小爷今天又输了三两银子,当真是气的慌!”
正当颜如玉和颜千秋暗里较劲的时候,被门外一阵男声打断,让颜如玉的眉头皱了皱。不用看也知道,这是那个妾室柳姨娘所出的庶子,颜家的四儿子颜容。
颜容一进门,就看到颜千秋慌乱惧怕的眼神,正在疑惑,却又发现正站在一边的颜如玉,稍稍惊讶了下,但眼中随即升起蔑视之意。想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时,便仗着有些功夫,四处欺凌弱小,因颜如玉被赶出家门后,颜家只剩下他一个儿子。故而虽是庶子,却也有无上的宠爱。如今看到昔日的颜如玉,再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待遇,不觉有些得意,说的话自然也不假思索。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被赶出家门的三哥啊。怎么,受不得外头人的欺负,回家来了?我还以为三哥是有多少傲气呢,如今还不是受不了外头的闲言碎语回了家!”
颜如玉听到这话,不怒反笑,静静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反而是颜千秋急忙开口道:“住嘴!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离恨天的青龙护法在此,还不快快见过护法!”
听到颜千秋的话,颜容惊讶的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个衣诀翩跹的男子。但是在愣了一会后,大笑起来:“哈哈哈!爹,你在说什么啊,这个被你赶出家门的小子,怎么可能是青龙护法啊!传说中神秘莫测的青龙护法,怎么可能是他!”
颜容说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依旧那般看着颜如玉。
不过,下一秒他就吓得趴在了地上。
只见颜如玉抬手,一道极强的指风便向颜容袭去,不偏不倚的划过他的脖颈,颜容的脖子上霎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速度,快的来不及反应。
颜容充其量毕竟只是个市井混混之流,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已经被吓到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而此刻的颜千秋,也是无比慌乱,生怕颜如玉一个发怒,就断了他颜家这一脉香火。颜如玉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收回了手,在衣摆上擦了两下,好像是碰到了什么脏物一般。
颜如玉缓缓走到颜容身前,俯下身看着他:“方才颜公子质疑我的身份,现在呢?”
颜容看着那双仿若寒潭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他这幅样子,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在颜如玉的心中突然就涨了开来。
终于……凌驾他们之上了吗?
颜如玉摇了摇头,抛却了心中的杂念,看着外面的天色,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便向身后的黑衣女子道:“墨竹,朱雀护法给了你什么东西?”
名唤墨竹的黑衣女子快速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呈给颜如玉道:“主人,朱雀护法给了属下一封信。”
“信?”颜如玉不解。
小雀儿……可是从不轻易写信的。
颜如玉接过,打开一看,只有八个字:
公子之令,留在颜家。
颜如玉惊了一惊。
为什么?为什么让他留在颜家?为什么让他留在这个曾经誓死也不回来的地方?
虽然现在已经完全不用再怕他们了,但是小时候的阴影实在太深太深。
他永远都忘不掉,在他十二岁那年,是他的亲生父亲,亲手把他关了起来,不给他饭,不给他水,任由他自生自灭。他饿了便吃房间外枣树上的枣子,渴了便喝地上的积水,不管它干不干净。高烧不退,完全是他凭着自己的意志撑过来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的母亲,颜千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个出身卑微的宫女,颜千秋并不爱她。
但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颜如玉是颜家嫡子的身份。
五年前,他再也受不得,翻了墙,跑去颜千秋面前质问,但换来的结果却是被扫地出门。
若不是逃出来的时候被小雀儿发现,现在……自己怕是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罢。
但是,即使再不愿意,这毕竟是出云公子的命令。
公子之命,不得违抗。若有不遵,必死无疑。
这是离恨天的死令。
颜如玉下定了决心,便也不再迟疑,手上微微用功,将那信纸烧了个粉碎。
“颜老爷,我家公子有令,让我从此以后便住在你的府上,不知……颜老爷是否同意?”
颜千秋慌忙应道:“那……那是自然,青龙护法能够屈居寒舍,自然是鄙人之幸。”
颜千秋擦着额头上的汗,语气中却有些害怕的意味在里头。
仔细听,却有些不甘。
“颜老爷果然爽快,既然如此,我便在此住下了。不管对内对外,我的身份一概都作颜如玉,至于我的真实身份——”
有心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了下去:“就要颜老爷自己掂量了。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颜老爷脖子上这个东西……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颜老爷,你说呢?”
颜如玉故意拉长了尾声,看似漫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颜千秋,颜千秋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是只有江湖中人才有的气势,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看着颜千秋身形猛地一僵,颜如玉眼中的讽刺更甚。
这原本……就是你颜家欠我的。
“小人……小人遵命……”
颜千秋此刻已是追悔莫及。
自己这一辈子给自己打的最响的一次巴掌,恐怕就是这次了。
颜如花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颜如玉,看见他那张人神为之共愤的脸,倒吸了一口冷气。当日颜千秋把她嫁出去,是为了解燃眉之急。虽然后来林氏被扶了正,但到底也改不了庶出的身份。既然是庶女,便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她那丈夫,貌不扬、心无才,婆家早就已经败落。丈夫、儿子、公婆,现下全指望着颜如花来支撑着生活,她在家里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故而平时也不在夫家居住。对着颜如玉,则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略带痞气的话从颜如玉嘴里说出,本就带了些许妖媚之意,再传到颜如花的耳朵里,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三弟弟这般迷人呢?
“三弟弟,你……”
“嗯?”
颜如花话还没完,却被颜如玉略带不满的声音打断。
“颜大小姐,虽说我回到了这里,但是并不代表我就是你们颜家的人,大小姐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些才是。”
没有兴趣看颜如花那副因为被美男子如此不留情面的呛声而惨白惨白的脸,便径自走了出去,似是从未开口说话一般。
出尘不染,绝世独立。
或许,形容的便是这个人罢。
看着颜如玉走了出去,墨竹等也想跟上去,却听到已经走出去很远的颜如玉的声音:“你们就不要跟着我了,看好他们便可。”
墨竹等人听完,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右手一挥,便化作一阵青烟,再也没有痕迹。
一切都井然有序。
整齐划一,绝对忠心,狠辣果断,杀人无情。
这是身为暗卫最基本的要求。
而青龙护法手下的暗卫,是出云公子亲自训练出来的,整个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
任何人,都绝对逃不过她们的手心。
*
林氏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幕,腿一软,便坐在了椅子上。从怀中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老爷,您看这……”
“没想到啊,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我本以为将他赶出家门,可以让他不再痴迷于那些兵法武术,能够好好地将我颜家的产业经营下去。可谁知……唉……”颜千秋说着,任命般地摇了摇头。“只怪我鼠目寸光,如今咱们全家,恐怕以后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颜千秋看着颜如玉远去的方向,心中虽然不愿相信,却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林氏此刻的心情,恐怕比这位颜老爷更加沉闷。
当初颜如玉被赶出家门一事,她也是煽风点火了不少在里头的。嫡子被赶出家门,这就意味着自己日后若是生下个儿子,也可以继承家业。本来欢欢喜喜的算盘,在颜如玉重新出现之时,碎了个稀里哗啦。
“好了,你们回去罢,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颜千秋许是乏了,说了一声,便教林氏等人先回去,自己找个地方默默流着泪思考人生去了。
*
“娘,有一件事,女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颜如花被颜如玉一句话打回原点之后,迷迷糊糊六神无主脚步沉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后,没有被帅哥抛弃的自暴自弃,却是和正常人也没个什么两样了。
林氏不耐烦地道:“何事?”
“娘,你还记不记得,玉丞相府有个嫡女玉雪姬?”
林氏想了想,嘴边略有些不屑:“哪里会不记得?那可是整个京城的笑柄呢。听说,她从一出生便口齿不清,直到五岁才能流利说话,无比痴傻。无才无德,脸上还蒙着个面纱,传言她相貌极丑。哼,白白糟蹋了这丞相府嫡女的身份!玉老丞相可是两朝元老,又是皇亲,就连玉丞相,也是个朝堂上的高手。谁晓得这玉夫人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生出来这么一个不称意的女儿!”
林氏刚有了些许嘲笑的意思,转念一想:“不过……她不是掉到河里淹死了么?”
颜如花道:“是啊,不过人家命长,没死成,教人给救上来了。听说这玉雪姬被救上来以后,突然性子转了个弯,也不傻了。最邪门的是,我听说她醒了以后,把身边服侍她的人,全都杀了个干净!”
林氏听到这话,也有些不淡定:“杀了?这玉雪姬不是个傻子么?”
“这才是教人觉得邪门的事情。女儿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这才对娘说了。”
颜如花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到底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长了这么大,可是从未见过这般奇事,故而心下也有一百个不相信,哪里有人能够落了一次水就突然转性的呢?
“好了,莫要管什么玉雪姬了,她再有武功,也寻不到咱们头上来。现下天色已晚,快去睡罢。”
林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女儿心血来潮,想和她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几句,便教颜如花回房睡了。
一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