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岁的女娃坐在河坝边,身穿嫩绿色的小袄,无视来回的寒风,歪头遥望着远方,似是在等待何人归来。
日头已偏西,秦三已经在此坐了两个多时辰了,她记得卖糖葫芦的阿叔已经往返经过四次了。
“女娃娃,可是在等人?”
秦三收回视线,只见眼前立一中年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衣裳倒是整齐干净。
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然后继续遥望远方。
“等的可是一白衣男子?”男子继续追问。
似是被男子的话吸引,秦三终于看向男子,问道:“阿叔怎知?”
怎么说呢……男子看清秦三的面容有点发愣,由远处看时就知道秦三半张脸上布满胎记,奇丑无比,却没想到近处看来除了胎记太显眼外五官竟是艳丽的很。男子也不由的叹息,好好的美人胚子被毁了!
“哈哈,果然没认错!”男子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方才一白衣男子托俺来此地寻一五六岁女娃,让俺带你去见他。”
秦三咧嘴一笑,而后似是又有所怀疑,轻声问道:“阿叔所言可真?”
“确实为真,快跟阿叔走吧。”男子被秦三的笑整的有点发麻,匆忙站起身来。
秦三连忙由河坝爬起,嫩绿色的小袄却是蹭上了些泥土。
“阿叔,可知先生在何处等着秦三?”
“前面不远处就是。”
“阿叔,能否帮秦三买支糖葫芦?”
“阿叔没带银子。”
“阿叔……”
“……”
日头隐去,秦三气喘吁吁的跟在男子身后,不时小跑两步以免被落下。
“阿……阿叔,还没……没到吗?”
“快了,半盏茶就到了。”
“可……可秦三累了,走不动了……”秦三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男子也停下脚步,似有着不耐烦,手指着不远处木林中微弱的火光道:“看见了吗?秦三的先生就在那儿。”根据秦三一路的叽叽喳喳,白衣男子被其称为“先生”。
秦三咧嘴欢笑,向前连跑几步,“阿叔快点,先生该等的急了!”
果然,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到了,只是……
“阿叔,先生在何处?”
秦三环视一圈,只见六七名男女围绕着火堆,不远处一个又大又高的木笼子中稀稀拉拉的坐着十几名不足十岁的孩童,却是没见到先生的身影,不由得出声问道。
只是,男子并未回答秦三,向着此地另外几名男男女女走去。
其中一名瘦猴般的男子小跑着过来,手中拿着一件松灰色的斗篷,将斗篷帮男子穿上,却又看向身旁的秦三,“富田哥,怎么出去怎么久就这么个丑丫头啊?”
刘富田瞪了一眼瘦猴,示意其将秦三带去木笼子里,“大冷天的,哪家哪户将娃子放出来受冻?俺这在街上溜了大半天才望见这么个臭丫头。”
刘富田似是这伙人的头子,说的话自是没人反驳。
秦三虽小,却也听说过人贩子,当下便明白自己这是被人骗了,被关进木笼子也不哭不闹。
“嘿,刘大哥,这丑丫头还真安稳,不像前些天那几泼小子,闹腾死了!”说话的是这里面唯二的女子之一。
“王婶子,这丑丫头可是被遗弃的,俺亲眼看着她被白衣服的男子丢在河坝上的。”说着,刘富田又向着火堆挪了挪,撕了一块烤的烂熟的不知名的肉放入嘴中,“俺这原本还不想要的,这么丑,咋卖的出去!要不是这大冷天的实在没娃子,俺才不要嘞!”
众人皆是一阵大笑,似是在嘲笑秦三之丑。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赶紧收拾收拾早些歇息,明个还要赶去杨桦村嘞!”
“要说这丑丫头也怪可怜的!”
就在几人吹牛扯皮时,木笼子里的秦三却是被盯上了。
“嘿,丑丫头,你真是被遗弃的?”
出声的是一八九岁的男童,穿的花花绿绿的异常招摇,皮肤倒是白皙,只是此刻却是多了几道疤痕,衣服也是占满灰尘和不知名的污垢,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秦三留意到,整个木笼子里就他被绑着,明显刚刚王婶子口中的“泼小子”就是他。
“先生说过会来接秦三的。”秦三对白衣男子抱有无尽的信任。
“噢,我叫安……啊呸!叫我小宝就行了,娘亲就这么叫的。”小宝又向着秦三挪了挪,“丑丫头你饿不饿?”
秦三摇摇头。
“真不饿?”小宝睁着双大眼睛望向秦三,“不会吧?肯定饿了,现在不饿半夜肯定饿,明天早上可是也没有饭吃的,要是……”
“咕噜噜……”
小宝话没说完就被肚子传来的“咕噜”声打断了,小宝脸色通红,害羞的看向秦三。
“呃……还不饿……你肚子都响了……”半响,小宝冒出一句话,说完脸色更红了。
秦三鄙夷的看了一眼小宝,对这么个睁眼说瞎话的人很是鄙视。
“阿叔!”
“嘿,你干嘛?!会把人叫来的!”小宝恨不得拿手把秦三的嘴巴捂住,奈何手被绑了起来!
秦三却是不管小宝,继续喊道:“阿叔!小宝肚子饿的咕咕叫了!”
“阿叔!小宝肚子咕咕叫吵得睡不着!”
“阿叔……”
终于在秦三锲而不舍的喊叫下,将刘富田喊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大块烤肉。
刘富田似乎心情不错,“丑丫头要睡觉了?”
“恩,秦三要睡觉,小宝肚子叫的睡不着!”
“喏,这肉吃去,今天好日子吃顿肉倒是给你俩赶上了!”说着,刘富田将肉向木笼子里一扔。
秦三不慌不忙的将肉捡起,往小宝面前一扔,也不管被绑着双手的小宝要怎样才能吃,“阿叔,秦三口渴了,想喝水!”
“好,阿叔给丑丫头倒去!”
不一会,刘富田端着一瓷碗水回来了。
秦三颤抖着接过,似是天气太冷被冻的。
“多谢阿叔!”秦三咧嘴笑着感谢,露出几颗小米牙。
只是配上半张脸的胎记却是说不出的恐怖。
小宝吓得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就连刘富田也被吓得转过身去。
半响,只听“啪”的一声,瓷碗连水摔在地上,瓷碗碎成几瓣。
闻声转过来的刘富田只看见秦三大眼里充满愧疚,再看看碎成几瓣瓷碗……
“算了算了……真是晦气,好几文钱一个嘞……”边说边离去,连碎瓷片都不管了。
秦三见刘富田远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揣入怀中,狡黠一笑,无视小宝瞪的快掉出来的眼珠子,自顾往角落一缩,准备睡觉。
而小宝此时却无法表达其内心想法――他方才可是眼睁睁看着那丑丫头趁着刘富田转身的间隙,举高手臂,亲手将瓷碗给砸了的!
撇撇嘴,小宝往木笼子一靠,也睡觉去了!
皓月当空,无一丝无云,却是众人熟睡之时。
秦三悄悄睁开眼,左右瞄了瞄,蹑手蹑脚移到笼门边。也幸好,刘富田一众人应该是觉得小孩子问题不大,只是用普通绳子将门绑死固定。
掏出碎瓷片,刚准备开工,只听一阵“稀稀嗦嗦”的声响由后方传来,吓得秦三连忙将碎瓷片收入怀中。
转身一瞧,只见小宝何时醒来,正小心翼翼的向这边挪来。
看见秦三望来,没脸没皮“嘿嘿”一笑,“丑丫头,俗话说患难与共,你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偷溜了!”
秦三顿时觉得多了一个累赘,却也无其他法子,只得起身,先去将小宝被绑着的两只手割来。
“唉,丑丫头,你可小心点,万万别割到我肉啊!”
“闭嘴,安分点!”秦三低声呵斥。
很快,小宝手上的绳子便被割开。
恢复自由的小宝从一边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学着秦三的样子开始割木笼子上的绳子。
不消片刻,绳子便被两人割开。
秦三猫着腰从木笼子里钻出来,随后,小宝也钻了出来。
“你我二人就此分开,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不要跟着我。”说完,秦三便要离去。
小宝却连忙抓住秦三衣角,“那他们怎么办?”说着斜眼看向依旧熟睡着的木笼子里的众人。
“你我二人分头离去,寻求长者帮助。”秦三早已想好,她不可能带着这么十几个孩童一齐离去,人越多越危险。她记得来时的路,原想,她独自一人去寻求帮助。如若未能及时带着长者赶回,便打算在杨桦村守着,她听见刘富田他们的谈话,明日,他们将到杨桦村去。
“好,那你小心!”
点点头,不再言语。
却不想,忽生意外!
“嘿!娃子们跑了!富田哥、王婶子、伍娘……快起来,娃子们跑了!”起夜的瘦猴忽见笼门开着,顿时大喊!
“快跑!”秦三说完,便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小宝亦向着反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身后似是无人追来,顿时松了半口气,应该是追小宝去了,毕竟男娃子比较值钱。
歇了半响,又立马准备动身,却不想忽听见一道天籁般的男声――
“秦三欲往何处去?”
秦三顿时心喜无比,转身大呼:“先生!”
只见一白衣男子似踏着七彩祥云而来,就算在夜晚中也无比引人注目,墨发半挽,用一根碧绿玉簪固定在头顶,面带半面银色面具,只留诱人的下巴与泛白的嘴唇。
“先生,秦三遇见人贩子了,还有人被关在笼子里了,快些去救人吧!”
“秦三不比如此担忧,众人皆已无碍。”依旧无波无澜,无情无欲。
没错,此人确是秦三出生时出现的白衣男子――大国师!
大国师,并不是哪一国的国师,而是凌于各国之上,不受各国条例所规定,却威严甚重!
日头微露,又是新的一日,大国师牵着秦三的手慢悠悠的行走在小路上,不时的,经过三两路人。
“先生,欲往何处?”
“天下之大,皆可行。”
“先生,那边阿叔可亦为阿婶之先生?”
“否。”
“那为何阿叔牵着阿婶之手?”
“阿叔乃阿婶之夫,阿婶为阿叔之妻。”
“先生牵着秦三之手,先生可为秦三之夫?”
“否。”
“那先生为何牵着秦三之手?”
“吾为秦三之先生。”
“那以后秦三称先生‘白’可好?”
“为何?”
“先生一身白衣呀!”
良久,轻吐一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