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墨发、俊朗、儒雅、清尘脱俗、阳光和煦、清风拂面、纤纤玉指抚琴弄弦,本该勾勒出一幅翩翩美人在阳光下柳树旁扶琴的温馨画面。而今同样的景致,在这宛平城却上演着美人勾魂的画面。
陆清娴听到于飞传来示意她下令的口令后,便知于飞为什么会有如此提意。
一来一路上青慕寨带出来的人都对陆清娴流露出善意。而关于军旗归属的问题,李慕白、司徒曜正暗中较劲。两人年少血气方刚,一时都很难训住对方。时间苍促,两虎相争,只会让楚军这个渔翁得利。
二来她站与高位,优越的地理位置更容易观察战场上异动,更利于排兵布阵。再次她与双方都无冲突,双方对她相对更信服点。
陆清娴不敢脱大亦不容自己过于自谦,这两种态度都只会枉送更多人的性命。
收敛心神后,陆清娴便吩咐清月将早已备好的瑶琴取出,便在城楼上抚起丝弦来。
观其景,美人抚琴确实养目。可听其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悦其耳的。
随着几声低蕴之声响起,一曲悲壮浑厚乐曲响彻在这方天地,诉说着在被众军合围的城镇中一帮人为了信仰慷慨就义,亦无怨无悔,不惧不恐。亦如如今他们今天这般,他们也有着同样的气魄,必不辱先祖脸面。一时间在战场上的齐军煞气冲天,自发以司徒曜带领的人为中心点,合而分为三支向楚军冲去,左右各一支约千人队伍分由李慕白、于飞带领从两侧边翼绞杀敌军。而以司徒曜、李靖、凌统在内的中心点约三百余人组成一支小队沿着直线缓缓逼近楚军。
陡然琴声又忽高忽低不断变化,单听琴音亦不符合乐曲的审美标准。此时的琴声变幻多端着实诡异。可沙场上的几个人听起来却极为清脑悦耳,比如司徒嚁、李慕白、于飞三人。三人听清楚琴音后,队形不变,但每队人数随着琴音变幻交替变化。如此以来不仅诡异的琴音敲打得楚军人心慌乱,更让楚军疲于应付的是随着声色变化三支队伍主次攻击地置也不断变幻,而他们也要做出相应调整。常常还没打到敌军,又得到命令转向另一位置,楚军士兵一时个个头晕脑涨。
荀攸坐于后方指挥台上,先被这突然又来的冥军,搞得一头雾水。紧接着被这支似真正冥军的队伍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所震慑。等到确定好对方身分后,又来了一清尘脱俗的小公子以音布阵。没错,起初荀攸也跟所有人一样以为陆清娴奏乐是为鼓舞士气。而此时他荀攸再看不出门道,他就可以直接去死啦。
思索半天荀攸确定他确实从未听过这琴曲。端看一时阵形,荀攸觉得不难破解。但结合琴音延变出来的阵法,却颇为让人头疼。这琴曲仿佛专门为这支魅影队伍所谱写,一样诡异多变,一样魅惑人心!同类者生,异类者死!直是一支勾魂索魄的死亡之曲啊!
眼看对方仅千人队伍压制着自己几万人的队伍,对方毫发无损,而我方损失越发严重,简直就是被单方面凌虐,只能等着被宰杀。荀攸看着渐偏向正中午的烈阳,不免心内感叹道:“果真是后生可畏吗?难道他要折损于此吗?不不不…他可以死,但决不能因他而使家族蒙羞。”
荀攸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宛平会出现如此多变的状况。他出发前可是向临王拍着胸脯立过军令状的。荀攸纠结了会儿,沉声道:
“去报告临王,情况突变,是冥军,真的。”
“集中兵力从中间那支队伍突破。”
“另外,传令下去,击杀城楼抚琴那少年者,连升三级,记首功!”
荀攸连下三道命令后,便阴厉狠决地隔空眺望着陆清娴。
荀攸武将世家出身,自小的教育也不是白废的。他以全力击破中间最弱的那支,切断三支队伍的连接点,他倒要看看失去相护扶持后,其余两支断联,如何在万人刀剑下存活。
敌方一时间全力反仆,顿时让处于中心阵眼的司徒曜压力倍增,一时间形成双方僵持的局面。虽不致于立即就会被敌人冲破,但司徒曜知道只是时间的问题,因为兵力悬殊太大。唯今之际只有擒贼先擒王,虽冒险但此时是最为有效制敌的方法。司徒曜本以为看清形势后的陆清娴会尽快下达指令,可久久听不到琴音变化,司徒曜看向荀攸所在的方向,食指放于唇边轻启薄唇,两声长鸣口令声响彻高空。分置于左右两端的李慕白、于飞会意后,同时诡异一笑,带着各自队伍迅速向目标冲去。
陆清娴站于高处,她当然清楚如今形势亦懂得时间紧迫,她也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她什么都知道。可她就是做不到对自己熟悉的人陌然,尤其那里面还有一个他。这种以小博大成功了牺牲一个他,若不成功这战场所有人都将葬命于此。何况他还有存活的可能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陆清娴知道他是对的,这是战场。
陆清娴停断几秒后,一首青云颂抚于指间。凝视着那个人,陆清娴心中告诉自己:他一定行的。
青云颂乐曲本就慷慨激昂鼓动人心,更何况李慕白、于飞两人还存了比赛心理,一时间向荀攸坐落的方向冲得更猛。
等荀攸明白过来已来不及将前方的人撤回来,一时间楚军后方乱作一团。
宛平城上夏候、清月他们都在关注前方战势,陆清娴一边抚琴却也在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谁也没注意到危险就在身边,悄然临近……
从黎明开始至曰头快到正中天,双方一直在交战,未曾停歇过分毫。夏侯致他们站立的城楼,自是也未来不及清扫。只见城墙边上,一浑身染血背插一断剑的士兵正向着那个方向蠕动着,未曾被任何发现或许他即使知道被人发现亦会向前向前…。
“住手!”
随着一声夹杂内力的嚇斥声响起。夏侯致他们看见楚军后方指挥台上司徒曜挟持着荀攸而立,两个戴着红色面具的黑衣人站于司徒曜两旁。虽然他们也没看见司徒曜如何一路奋杀,先于其他人擒住荀攸的,但不影响他们此刻激动喜悦骄傲的心情。
而夏侯致他们不知的是,司徒曜的那句“住手!”还有另一层意思。
瞬息时间差距,隔空两望的两行人如何能了解彼此的心情,更无法看见荀攸抬头看问陆清娴那诡异的讥讽嘲笑,
“可惜啦,这么个绝色少年就要殒啦。荀某也着实解…。”恨啦。
荀攸那恨字还没出口,脸上肌肉就僵侍啦。
原本方才那蠕爬到陆清娴身后的楚军士兵已执剑站立于陆清娴身后,眼看剑尖只差五公分就要没入陆清娴身体。
“小心!”
随着一切愤恨焦急怒吼声,一袖箭迅速飞出,直冲向那剑尖,话落、剑断。
此时清月才注意到身后的异样,迅速抽剑刺死那士兵。
而那士兵倒地同时,仍执着看着陆清娴,断断续续念道:“升官……娶……小花……。”
“小公子请责罚!”清月自责愧疚道。
“把他的骨灰送回去吧。”陆清娴看着那士兵尸体说道。
夏侯致微愣,他们不理解方才对成片成片的楚军下手毫不留情,何以要对对她下杀手的士兵面露悲悯。不是说进过一线阁的人都清冷少情吗,何以会如此…。他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
清月懂,她懂她们家小姐的心比谁都柔软。荀攸方才下令击杀她家小姐的奖赏已传至整个战场,想来这人是还有些许残存意识。他想要升官发财娶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并不恨陆清娴,他只是心存执念想娶他心爱的姑娘。
“是!”清月应命。
“哼!”
陆清轩冷哼一声,他也知陆清娴的心思,但还是相当愤恨这个差点杀死他妹妹的混蛋。陆清轩不忍责怪自家妹子,但对在场的人相当怨怼。若不是他急时赶到,若不是随行而至的云玦执出袖箭救下清娴,那今天在场的人都可以去死啦,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守疆阔土,活着纯粹浪费粮食。
陆清轩的怒气太过明显,让人想要假装看不到都难。于是…。
“……”清月深深地低头再低头,内心无比自责:怪她!是她没有保护好小姐。
“……”夏侯致抬头望天再抬头,嗯,晴空万里。心道:他还是头一次见陆清轩如此情绪外露,如此紧张一个人。看来等会得提醒凌统那个二货以后要彻底断了找陆清娴麻烦的念想。
城楼上剩余的人跟清月、夏侯致的反应一样,低头的低头,望天的望天。
陆清娴也无奈地摇头,战场上的突发事件无可避免,谁也不会真得见死不救置她生死于不顾。但陆清娴甚能理解陆清轩的想法。如果今天位置对调,她只会比陆清轩的怒火更甚上三分。
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担扰、心疼及深深的眷恋。
许久之后,陆清娴眼眶微红噙着泪,飞奔向陆清轩,伸出双手抱住陆清轩的腰加紧再加紧,无语流泪,清泪打湿了陆清轩胸前的衣襟。
陆清轩亦无比心疼地搂紧怀中的小儿,微红了眼眶。
兄妹俩在这暂息的战场上,紧紧相拥,都找到了自己那颗安定的心。
可兄妹俩不知,灼阳下战场上他们的拥抱刺了多少人的眼,已知的、未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