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幽静山谷,向上望去四周怪岩高高耸立,气势非凡。谷底却竹林片片,水清草绿,一派生机盎然。自山岩缝隙中流出的溪水汇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泉池。池水清澈见底,池底各色各样明艳的岩石可见纹理。阳光透过泉水照射到池底,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煞是诱人。池边不远处的长方形天然巨石上,两位同样出尘的俊雅公子思量着面前的棋局,宛若棋盘石上入定的仙人。这方被隔绝的世外天地,只余下潺潺流水声,林间欢快鸟声,极其安宁。唯一不搭调,便是远处茅屋前大树下一对相互憎视的少年男女。
那少年望了眼远处仍在盯着棋盘的两人,踢了踢旁边的少女,极力压低声音,愤恨不满地道,“我说丑女人,你们家那变态主子什么时候肯放我们走。”
那少女踩上他的脚尖,咬牙切齿,道:“你叫谁丑女人,本姑娘叫如苏。”少女看着被踩痛也不敢喊出声,只得咬手止声的男子,不厚道一笑,又恶补上一句,“还有你家主子没本事解开那死局,还敢抱怨我家主子。真是欠揍,烂男人。”
“你个丑女人,叫谁烂男人。小爷我叫清雨、清雨。还有这世上还没有我主子赢不了的局,你们就等着认输,哭鼻子吧……”
“你个蠢货…。”哭鼻子这种丢脸的事,怎么会发现在她家那睿智无双的主子身上。如苏仇视地盯着清雨,已准备祭出她那巧小有力的右拳,“是你家主子哭鼻子才对……”
“你个笨蛋…”哭鼻子这种丢脸的事,他就没有在他家主子那俊雅无双的脸上看见过。清雨也不承多让,伸出他宽大有力的右手阻住如苏的小拳,“是你家主子才对……”
“是你家主子”
“你家主子”
“……。”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面面相对,压着声响争吵着。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一对小情侣的耳鬓厮磨。那岩石上谪仙般的人看得呵呵一笑,“清雨润如苏,不错,不错,倒是绝配。我说清轩兄,把你家清雨许给我家如苏,如何?”
陆清轩看着对面正调笑望着自己的楚瑾瑜,笑答,“好啊,敢明儿我替清雨准备聘礼。”
“…。”要聘礼,还叫“许”吗。你应该是准备彩礼好吗。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个难缠的家伙。楚瑾瑜收住脸上笑容,眯眼闪着寒光,不悦道,“你一定要跟我争吗?”
陆清轩笑得更明媚,“抱歉,我们家清雨不缺聘礼。”
“……”难道本公子缺吗。就算本公子缺,东楚也不会缺那点东西的。真真气死人不偿命呀。楚瑾瑜看着陆清轩脸上的笑,顿时心生几分“既生瑜,何生轩”之感。于是更觉得他面目可憎,无比欠收拾。明知道本公子委婉得问得是眼前这棋盘的棋局,更是外面齐、楚两方的战局,还给本公子装糊涂。好,好得很,本公子想让你好看点退场你不依。本公子倒要看看在这注定败势的生死劫下,你脸上的笑容还能保持到几时。这么想着,楚瑾瑜心中那口卡住的气顿时顺畅了许多。再看看棋盘上明显已到收官阶段的棋局,黑子已占据完全优势。白子在中腹重要位置几子,经过中盘绞杀,已完全被钳制合围,根本再无提气的可能。而最关键上方是他的无忧劫,陆清轩的生死劫。他倒要看看已无有用的棋子,他陆清轩如何扭转乾坤。
“咚”一声,陆清轩轻飘飘落下一子,“何况,即使清雨缺,有我们陆家在,也不会让他面子上太难看的。”
楚瑾瑜看着那位置上刚落下的白子,刚放松的心又收紧起来。这种为救活局部棋局,明显置自己于死地自杀式下法,也只有他陆清轩那么无所谓般轻飘然。不,还有人也会这般。那个人曾经也是如此绝决……楚瑾瑜不自禁握紧右手,脸上戾气突现,“你确定仅凭这么个小棋子,能帮你挽回整个局面。”
陆清轩轻摇头,“行与不行,总要一试。”
“疯子”楚瑾瑜压抑着内心的暴戻,半天从嘴缝里挤出两个字。
陆清轩不做任何评价,只看着外表出尘,灵魂却被恶魇撕扯着的楚瑾瑜,清清淡淡地道:“谁不是疯子。”
“……。”楚瑾瑜无语。是呀,谁不是疯子。有人为了自己野心,无端挑起战乱争抢地盘;有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果断奉上自己的妻女。强者争,弱者依。自然也该有人为了这埋入这炼狱的人,声鸣叫屈。他自己不也是这么个疯子吗。慢慢平复心绪后,楚瑾瑜看着陆清轩那跟自己有几分像的眉眼,暗讽,道:“陆家人果然不一般。”
陆清轩白了他一眼,无奈道:“我只是不能让这盘棋输得太难看。因为输不起。”接着陆清轩低头研究棋局去啦,懒得理这个极端矛盾的变异体。想起同在西蜀游历初识时,他还因为这家伙与自己几分相似的儒雅气息,无端生出几分亲切感。到后来,几次交锋下来,他才方知对方是个斯文中的异类,十足十难缠的对手。想想当初有多兄友弟恭,他现在就有多想撞墙的冲动。
陆清轩想安静,可楚瑾瑜却偏偏不想如他的意,言语挑衅,道:“所以旦凡对整个棋局有用的人,你都可以用来当棋子,包括月舒。”
“是”陆清轩回答地无丝犹豫,抬头看了眼楚瑾瑜。
楚瑾瑜很容易就能从他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读出两个字:坦然。利用起爱慕自己的女子都毫无愧疚感,果然无心。楚瑾瑜轻蔑一笑,“是呀,连自己都可以果断舍弃的人,又怎会怜惜他人。都说陆家人有颗悲悯苍生之心,要我说你们根本无心。”
陆清轩注意到每提及“陆家”,楚瑾瑜都一副轻蔑愤恨的样子,不由得心生疑惑,抬头注视着楚瑾瑜,正色道:“既已开局天下人都已在这棋盘之中,我们能做只有站好自己的位置,尽可能减少无端的伤亡,包括…。”陆清轩顿住,看了眼那刚被自己放在死位的白子,“牺牲自己。何况这局也不是我们开的。你困住我,却同意月舒帮我传书信。除了想赌一下,在月舒心中,家族和我哪个份量更重。还有就是想试探一下西蜀的态度,月家在西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若月舒第一时间先帮我传书信,那你们东楚势必会在大齐援军到来之前,短时间内全力攻下江夏郡都。若月舒第一时间先传消息给月家,那你们东楚便会在西蜀有所动作之前,全力攻下宛平,直逼璃城汜水关。若说这利用,比起轻易便可利用自己喜爱的女子…”陆清轩瞟了眼脸色再次阴郁下来的楚瑾瑜,淡然道:“这点清轩确实不如。”
“……”好想撕破那张巧言善辨的嘴。不是平时提倡节约,话很少吗。西蜀的态度固然重要,但一封那样的书信根本无法影响大局。两军对垒,一方压倒另一方,处于观望第三方自会有所反应。他和陆清轩二人是在西蜀游历结伴而行时,同时认识的月舒,当时三人皆用的化名。如今彼此身份已道破,以后便是再无可能那么肆意笑谈。他放月舒离去,真得真得只是想让陆清轩这家伙看清如今他在月舒心中份量,借机打击他一下罢啦。更何况月舒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西蜀是没错,但同时也快马加鞭奔齐都方向而去。如今江夏郡都未拿下,宛平那么个小城池也疆持着好几天啦。比起他陆清轩无形间做的事,他楚瑾瑜也就是小屋见大屋啦。他怕再继续说下去,会被活活气死。见不惯陆清轩即使得意也一脸清冷的样子,楚瑾瑜看了眼那枚白子,“咚”一声在其附近扔下一黑子,“即使如此,清轩兄还认为有反盘的机会。”
陆清轩看着偏离中腹,在方寸之地奋力绞杀的两子,微微皱眉,轻摇头,“不到最后,还是不要轻易放弃的好。”想是在说给自己,又仿佛像在说给谁听。他已脱不得身,为今之计只盼着有人能明白他那封信的意思,有所动作才好。后来陆清轩得知,何止是明白,简直是明白得太好啦,不由得一阵心惊,也带有些许后悔。只到后来的后来,他一直都在反思当年是否不应该寄出那封信。若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也不会亲眼看着,那么个清幽的人一次次落入这乱世红尘折了一世芳华。
再说陆清娴在尚不清楚陆清轩身在何处,意欲何为时,在茶棚听到“白衣少年”四个字便心有所系。又加上遇李慕白提醒,抓住临阵逃脱的甄诺,便再不能犹豫,果断挥手别了李慕白,带上昏过去的甄诺,打马直奔宛平而去。所以在芸芸众生中,有些人注定要相遇,非一人一纸所能阻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