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小可忙活了一夜。回到畅春园洗脸更衣便钻进被窝蒙头大睡。本想一觉睡到午饭,却偏偏一大早就被楼下砸门声惊醒。
正要翻个身继续睡,小可隐约听到外面官差的吆喝声,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到门口,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听。
fuck!真是官差。
陈小可懵了。
她六个小时前刚把袁盛奎和张鲁送出城,官兵这就找上门了?这帮古代警察的破案速度赶上狄仁杰了。真乃神人也!
事实证明,做贼必然心虚。小可认定了这帮警察是来抓她的,于是赶紧穿衣服,又忙着趴到地上把床底下的包袱拿出来。
正准备脚底抹油,忽然发现情况不对。警察为什么没有急着上来抓人,还有,怎么楼下一片哀号?再等等看。
她把银票锦袋等重要的东西都揣在身上,衣服裹进包袱放在床上,准备下楼去看个究竟。
下得楼来,眼前的景象让人吃惊。畅春园大堂里,众美女哭成一团,呼天抢地,简直人神同辈啊!看这阵势,像是要把她们集体拉去砍头一般。
忽然一个衙役来到天井,“快点儿快点儿!刘德海,你盯着他们把门口灯笼都摘了,套上白布。老鸨子,怎么样啊,人来齐了没有?”
“差不多了。唉,你说我这,我这生意刚好了两天,就赶上这事儿。”吴老鸨一脸沮丧。
“哎,说话要注意啊。对大行皇帝不敬也是要砍头的。”
大行皇帝?难道……皇帝同志挂了?
“哦,知道知道。”吴老鸨连声应道。
“吴妈妈,这是怎么了?”小可走到她身边。
“陈公子啊,国丧啊。”老鸨抽出手帕开始擦眼泪。
国丧?哦,皇帝真的死了?!那她是得好好哭。不是哭大行皇帝,是哭她自己。
遇到国丧,一般一年到三年全国停止一切娱乐,ji院、赌场等娱乐场所就得停止营业。偏巧,这个古时候啊,ji院多数都是官方经营的,就像现在的烟草专卖。也就是说,ji院的色情服务人员都是给官府打工的,但不是公务员待遇。因为这些服务人员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也就是属于官府的奴隶。国丧期间服务场所不能营业,这停业期间就没有了收入,而官府自然不会让这些奴隶只吃饭不做事。比较常见的做法是,租给权贵或大户人家为奴,或是送到官方承办的各种工程去做苦役。
这下美女没可有的吃苦了。让她们去给人奴役做苦工,简直比要了她们的命还难受。本来嘛,虽说色情服务业说出去名头不好,可总比让她们去为奴为婢自在些,更何况为奴为婢也不一定就能躲得过色狼凌辱。于是乎,她们也顾不得往日彼此的恩怨过节,三五成群的哭作一团。
“哎,你是干什么的?没事儿赶紧离开。”官爷看见陈小可了,揪着她袖子把她往外推。估计是把她当嫖客了。
“官爷官爷,我是在这里打工的。”
“打工?”
“打杂打杂。”她急忙改口。
“老鸨子,这人有没有卖身契?”
要知道,妓院的大茶壶也是有卖身契的。像顺子他们。
“没有。他就在这儿教姑娘们穿衣打扮,领工钱的。”
“那你收拾东西赶紧走。”
“得。”小可心说,“热闹是没得看了。那我就收拾东西走人吧。”
她忽然想到还没见紫嫣出来,于是穿过天井去找紫嫣。翠屏已经收拾好东西,紫嫣坐在桌边默默地流泪。小可心里暗暗叹息,这个一心想着复仇的薛明珠,如果离开畅春园,她还能去哪里呢?
“紫嫣,你也听说了吧?准备怎么办?”
她抬头看看小可,眼泪还在扑簌扑簌往下流。那情景果真是梨花带雨、海棠微泣。小可又羡慕又嫉妒,“哭都哭得这么美,还让不让别人混了?!”
“我也不知道。”紫嫣抓起手帕擦擦眼泪。“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你呢?你打算去哪儿?”
“对啊,我去哪儿啊?”小可经她提醒才想到,“我倒是可以去找袁魁首混混山寨,可我不能带着紫嫣去啊。总得找个地方安置她们主仆二人啊”。
“别哭了。我答应要帮你的,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你们收拾好东西到门口等我。”
没等紫嫣说什么,小可就旋风一样的跑了,一路奔回自己的房间。其实房间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收拾,重要的东西她都带在身上,包袱里只有几件衣服,是卢光圻送的,还有两封信,是卢光圻写的。
都是卢光圻。
小可轻叹一声,背了包袱出来。在大堂,她看见刚才那个官差正在盘问紫嫣。
“你,叫什么?”官差手上托着一个好像账本的东西翻来翻去。
“哎,官爷官爷,这位是乐师。只在这里弹弹琴。”小可急忙跑过去解释。
“是吗?”官差斜眼看看她,又转过脸问紫嫣,“叫什么?”
“紫嫣。”
官差开始在那个本子上翻,从前到后翻了一遍又开始从后往前翻。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然后很不耐烦的又把吴老鸨喊过来。
“这个人没在花名册上,”他指指紫嫣,“怎么回事儿?”
“哦,她只是在这里卖艺,不是这里的姑娘。”吴老鸨解释道。
官差上下打量了紫嫣几眼,终于放行,却又拦住了翠屏。
“啊,这个也没在册,她是和紫嫣姑娘一起的。”吴老鸨赶紧说。
吴老鸨把小可紫嫣她们送到门口,还依依不舍地拉着紫嫣的手。有一瞬间,小可还真的被她感动了,正要跟她亲切话别,没想到她却突然说——
“紫嫣啊,陈公子,等孝期结束了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小可差点儿吐血当场。
“到时候我给你们工钱一定比现在多。”说着,老鸨又用手帕抹了抹眼泪。
小可拽着紫嫣已经走出一条街了,还听到吴老鸨在后边使劲喊,“记得啊,你们一定要回来。”
走在街上,到处都是摘灯笼、罩白布的,衙役们正忙着挨家挨户让百姓挂白花。唉,这有个皇帝还挺麻烦,他一死不要紧,搞得家家户户得给他戴孝。
陈小可边走边想,下面该怎么办。事到如今,她恐怕也只有归农庄一个地方可去了。可是,以什么身份回去呢?以颜月竹的身份回去?不行,她现在还不具备跟卢焕章明锣明鼓对着干的实力。以颜月竹的身份回去,被卢焕章知道恐怕要吃亏。真伤脑筋。难道说是路过借宿?总不能一借就是几个月吧?
“陈公子,我们去哪儿?”
小可只顾着低头想事儿,忘了还有紫嫣和翠屏了。
“哦,归农庄。颜府。”她淡淡地说道。
“你有心事?”紫嫣果然善解人意。
“我不能让卢焕章知道我又出现了。他一直盯着颜府,我不能以颜月竹的身份回去。”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我们不要去了。”
“没关系,我暂时以陈公子的身份借宿。安顿好你们,再见机行事吧。”
三人来到归农庄正门,先看到一个围着篱笆种着花草的院子,院门是未上漆的树干剖成板子钉起来的,门上挂着写在木板上的三个字“归农庄”。越过篱笆可以看到,院门口有一条小径引向大门。
小可走上去,抬手用力的在门上拍了几下,然后又走到篱笆墙边使劲儿冲里喊。不一会儿,里面大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家丁走了出来。
“什么事?”家丁打开院门。
“哦,我们去京城省亲,路过这里。我姐姐身体不适,想在贵庄借宿几日。请主人家行个方便。”
“我家主人不在。你还是到别家问问吧。”说完就要关门。
“啊,请等等。”小可抢步上前用脚顶住门缝,“我们……”
刚说到这里,又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管家模样的人。他走到院门前,让小家丁回去,把两扇院门都打开,对着小可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看她身后的紫嫣和翠屏。
“我是这里的管家,主人现在不在。这位公子,有什么事情?”
“哦,在下姓陈。我和姐姐进京省亲,我姐姐忽感风寒身体不适。想在贵庄借宿几日。”
老管家再仔细打量三人,张嘴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转脸看看小可,然后说:“请几位随我来。”
三人进了宅院,管家关闭院门,领她们沿小径进入归农庄。这是陈小可第一次从正门进入这个属于她——颜月竹的宅院。说实话,这个归农庄就是个不起眼儿的郊外农庄,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对一个卢焕章那样家财万贯的有钱人构成吸引力。
小可一直很困惑,这颜家看上去只有颜月竹的房间能跟有钱人挂上钩,这点儿屋业地产如何能入得巨富卢焕章的法眼呢?可偏偏他就盯着颜家不放,连他亲儿子都看不过眼。莫非这颜家真的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宝藏?小可打定主意,去余家村之前一定好好把颜家的底摸摸清。
“这个院子里有几间空房,几位先进屋歇息一下,稍后我会派人送被褥过来。”
老管家把她们带到一个僻静优雅的小院,这里和归农庄别的院落一样也是种满花草,芳香宜人神清气爽。
小可选了一间小一点儿的房间,紫嫣和翠屏走进她对面稍大的房间,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吃过晚饭,小可回到自己房间。忍不住好奇心,她又从怀里取出颜老爷留给女儿的东西,坐在灯下仔细端详这几个宝贝。一把钥匙稍长一些,另外两把样子很精巧。也许这大一些的是开书房门的,而另外两把也许是开柜子或箱子上的小锁。可是那些神秘的箱子、柜子在哪儿呢?
放下钥匙,她又拿出那枚印章。本来她的繁体字就不灵光,这印纹还是反的,她更不认得了。
“咦?不如找张纸印下来,明天问问紫嫣。”她灵机一动。
正要四处去找纸,忽然有人敲门。
她想,也许是紫嫣让翠屏过来传话或是取送东西。于是急忙把钥匙和印章都收好。
待开门一看,居然是老管家站在门外。
“陈公子,老头子我闲来无事,想找公子聊聊天、解解闷。”
“哦,好啊。管家请进。”
小可把他让进屋里引他入座,他却站在门口左顾右盼,进来之后又把门小心地关上,接着几步冲到小可面前,未曾开言已是老泪纵横。
“小姐啊,你这一个多月来受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