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甩了甩僵得不行的脖子，她上前看去。只见薄薄的绢纸上画着一位坐在窗前的女子，眉目如画，眼含烟波，唇角微微挑起，似恼似笑。苍白的小脸下是一排狐狸毛，裹得厚实，显得人娇弱。橘色的暖光下，美人肤色流光发如泼墨，点染得宜颜色突显，仿若从云霞里走出来的仙子，栩栩如生。她不由得赞叹：“你丹青之艺这样好！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没把话接下去。在心里接着说道：我哪有这么好看。
玉旭笙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问道：“只是什么？”
月心怕说出来他又会说出什么酸的发紧的甜蜜话来，摇摇头道：“没什么。”又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哄着自己一样哄着他府上那一群美人，所以那些美人都对他死心塌地？
天色已暗，两人沿着旧路返回。冬日夜晚的寒风分外渗人，玉旭笙拥着她，直把她送到门口。
他身后的寒星亮闪闪的，却不及他的眼。呼出的气体化为薄雾，他的眉眼在光影里清晰，“月儿。”他忽然叫住她。她略微忐忑的回头看他。只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诱哄：“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会对你一辈子好。”
她看见春天柳叶拂过绿水的景象。
可是终究太短，韶华易逝，承诺太轻，还不及落红化泥来得重。
懂得太多，思想太现实的人，从来不会飞蛾扑火。这种人只会冷眼旁观或者置身事外。
于是，她笑了笑，眼波流转：“一辈子啊……你真的是帝王之家的人么？”
玉旭笙不恼，其实刚刚说出的话完全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虽然不后悔，却也不想太当真。于是他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微微颔首：“是又如何？”
李月心道：“我要的可不是对我好这么简单。置于一辈子么……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她念罢，潇洒冷哼，“我岂会做这等闺怨妇人？”
他哑然，好奇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月心此刻又想起了祁安，心不由得一软，下意识喃喃道：“得如痴情郎，一生共长安。”
玉旭笙脸色不由得变了变，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简直不可思议。父皇和母妃那般恩爱，不也有后宫三千人么？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婚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陪伴，而是带着各种各样的政治目的。他以为，只要给她爱就够了，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种想法。
不由得冷下脸色：“幼稚！”
明白对方嘲笑她的梦想，李月心不生气。淡然道：“我告诉你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
玉旭笙皱着眉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凌厉：“你该不会是受了你父母的影响吧？你可知道他们在一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止他们自己受伤，还有别人。”
月心感到诧异，父母之间还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么？：“什么意思？”
他不答，眼神略过她的脸看向一边的花丛，眉目淡漠：“你想嫁给那个人，就是因为你觉得他能实现你不切实际的幻想。真傻啊……”他轻轻感叹。
月亮的薄纱抚过银色的脸盘，留下一片冷清。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一个一个字，凉薄如刀锋。李月心不舒服的蹙眉，心里浮起隐隐的不安：“为什么这么说？”
玉旭笙忽然抬手捞起她一绺胸前的发在指尖缠绕，慢慢道：“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月心焦急起来，素手抓住他玩弄她头发的手。
玉旭笙停下动作，看着她，恍惚间眉宇似有不忍：“时间到了你自然知道。”
李月心想知道事实又有些害怕真相，退后一步默然无语。他忽然好奇：“如果你要嫁的是个贩夫走卒，你愿意吗？”
李月心抬眼望着他，似不解，眼里映着星光：“也许我要嫁的就是贩夫走卒。”
听见这话，饶是已经猜到答案，玉旭笙也不由得觉得苦涩。是了，她要的快意江湖细水流长怎么是自己能给的？委身王孙贵族的结果就是她一辈子也得不到想要的。
玉旭笙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点了点头。“进去吧。”
月心一时间又想知道祁安的事一时间又害怕，踌躇不知怎么办。终究害怕占了上风，千言万语都被压下，缓缓地往回走。
他盯着她的背影，想：终究她一定是他的，时间一久，她应该就放下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吧？
可是他不知道，先爱上的人总是要付出更多妥协更多的。所以，日后他一直在不自知的一步一步让步，直到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推开门，她很快在服侍下洗漱完毕。房间内一片黑暗，她睁着眼睛描摹绞纱上繁复美丽的国色天香图案，只听见啪嗒一声，声音特小，却还是让她听见了。窗子被黑衣人推开，走到她床前。
她屏住呼吸，背心冒着冷汗。
知道她没有睡着，那人微微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李小姐，在下是公子派来为您办事的。”
闻言知晓对方没有恶意，她呼出一口浊气，“傅嵘的人？”
那人默认。她想傅嵘还真是了解她的想法，知道她缺人，就真的调了人来。
黑衣人往她床头放了几块圆圆的丸子，道：“白天我不能出现，你只要燃了香就会有人出现。”
月心点点头，道了一声好。那人就倏忽不见了。她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的香丸还在，才相信有人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