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宫中。
后殿中一美艳妇人着华贵衣衫,侧身隐于薄纱之后,朱唇轻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陆语芙去了妖界几日了?”
“回贵妃娘娘,已有七日了。”帐外一男子回答道。
薄纱后的美人抿了口茶,缓缓说道:“可有什么消息?”
“并无,娘娘。”
“呵。”贵妃嗤笑一声,尖酸道:“国师,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国师一听此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说道:“娘娘明鉴,臣对娘娘赤心一片,对我陈国赤心一片呐!”
贵妃放下茶杯,并不说话。
国师心中惶恐不安,又说道:“大公主此次前去是替国争荣,想必大公主定会万般小心行事,必定会乘胜而归。”
帷帐后传出一阵笑声,许久,美人才道:
“可本宫,并不想她回来。”
这边,陆语芙随着半烟出了煞神殿。
“好生奇怪,我来了这妖界七日,竟从不见妖界有过白天。”陆语芙看着头顶的黑暗,不由得心生疑问。
半烟听了她的话,便回她:“妖界向来是没有白天的。”
“为何?”
“不知。”
“……”陆语芙无语,这算个什么答案。
一踏入妖市,陆语芙立刻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这妖市,好比人间十五的灯会,好一派喜庆祥和的模样。
妖市上熙熙攘攘穿梭着各路妖怪,其中不乏有些尚未修成人形的家伙。看着各种兽面人身的家伙,陆语芙眼珠子都要瞪炸了!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阁楼,云雾萦绕其间,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些女子香粉的味道。阁楼上站着或坐着许多形形色色的美人儿,有的风情万种,有的纯情如水;有的半纱掩面娇羞不已,有的放浪形骸潇洒不羁……
渺渺如梦般,阁楼檐角挂着的灯笼无风自动起来,一切都是万般浪漫离奇,叫人怎生把持得住!
大概是辨出了陆语芙凡人的身份,他们齐齐向陆语芙投来关注的眼光,阁楼上有些大胆的美人们用暧昧的眼神打量着她,少数的更是把带着体香的丝绢丢到了陆语芙手里。
陆语芙在宫中从未如此潇洒自在过,从前陈国宫中但凡有些娱乐活动,参加的多是皇子王爷,鲜少有女子可涉足的项目。
陆语芙在宫中憋了十六年,骨子里早已被顽劣蚀得厉害,不想今日到这妖市,反而激发了自己贪玩的天性。
耳畔似有欢歌升起,心中好不痛快。陆语芙冲阁楼上的女子们摇摇手,有的还附加了个飞吻,活脱脱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身后的半烟,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
陆语芙回头,正与半烟眼神相撞,半烟“刷”地一下,脸红了。
半烟慌张地别过脸去,陆语芙倒是玩性大发哪里肯放过她!
“半烟,走,咱们找点儿乐子去!”说着,陆语芙也不知哪来的劲儿,伸出手就拽着半烟进了酒馆,速度之快,哪里容得半烟半点拒绝!
步入酒馆,果真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妖们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有的高声契阔,有的窃窃私语。
这酒馆不似人间,陆语芙一进门便见堂子边上坐了两个小孩儿模样的妖怪,该是道行尚浅,脸上还带着典型的动物特征,一看就是两只小仓鼠。
陆语芙笑了,她道:“这妖市的酒馆,还许小孩子入内呢!”
半烟板着一张脸答她:“为妖者百年、千年修得人形,跟你比,哪里有谁算得上小孩子?”
陆语芙听她冷淡的语气,知她心中不愿与她为伍,然而自己也不恼,仍是紧抓着半烟不放。
两小孩儿皮囊生的好生可爱,陆语芙不自住地靠近了些,只听得两小孩其中的男孩子极度高兴地对着另外那个女孩子说道:“我已修得藏耳朵,我变给给你看看?”
女孩子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好奇的程度全摆在了脸上:“好呀好呀,快变快变!”
遂见那男孩儿闭眼聚神,双手结印,口中碎碎念着什么,耳朵竟就真一寸寸短了下去,眨眼间便不见了。
“哇!好厉害啊!”那女孩子激动地拍起手来,男孩子倒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陆语芙也跟着笑了,这时店小二总算过来招呼道:“二位,可有什么需要?”
“给我找个高处靠街边的位置!”陆语芙冲店小二说道。
“好咧,二位这边请!”
跟着店小二上了木梯,二楼竟是宽敞得很,视野由此也变得开阔起来。半烟仍旧一副冰冷的模样,陆语芙大剌剌地拉着她对桌坐下。
“店家,烫些好酒来!”屁股刚落座,陆语芙又喊了起来:“还添两个招牌菜来!”
“好咧!”
半烟有些幽怨地看了陆语芙一眼,心想,陆姑娘为何如此兴奋?不明白。
不一会儿,烫好的酒便端了来。陆语芙给半烟倒了杯,又给自己满上,全然不顾半烟的想法,且说一句:“半烟,走着!”语毕仰头,先干为敬!
半烟皱着眉,端起酒杯犹豫了些,刚准备放下,陆语芙隔着桌子半起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半烟,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呀?”
半烟一愣,说她不喜欢她吗?喜欢,也能对着同是女子的陆姑娘?半烟思绪走了岔路,瞬间脸又红了起来。
“不是,我喝便是了。”说完,半烟皱着眉头喝了那盏酒,喉咙里烧得厉害,她“哈——”地一声咳了出来。
“哈哈,半烟,原来你不会喝酒。”陆语芙坐回位子笑了两声,眼睛又向四周扫视起来。
“喝酒误事,陆姑娘也少喝为好。”
“半烟,你太严肃了!来,咱们来划拳!”
“不要。”
“来!”
“不。”
“来!”
“……那就一局。”
“行!”
……
陆语芙已经喝得醺醺然,好家伙,半烟挺行啊!只见她站在桌边,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吼道:“姐们儿今天不信干不翻你,再来!”
“嗝——”半烟打了个酒嗝,不屑地笑道,“来就来,怕你啊?”
陆语芙气焰高涨,一拍桌子,半烟也不示弱,也拍了下桌子,两人怒目对视,齐齐吼道:“老虎棒子鸡!”
陆语芙嘿嘿一笑:“小样儿,喝吧?”
半烟白了她一眼,仰头就是一杯。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醉得不清。陆语芙的脑子已经快成了浆糊,但耳畔的欢歌似乎越发清晰了起来。
“哇——”
忽然地,陆语芙听到哪里传来了哭声,四下观察才发现是邻桌一男子传出的,那人似乎已醉到癫狂,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捶胸、顿足,悲恸万分。
陆语芙推推埋头于臂弯中的半烟,想询问那人为何如此难过,这才发现趴在桌上的半烟竟也呜呜咽咽小声啜泣着。
陆语芙一惊,酒醉瞬间醒了一半,推她道:“半烟?半烟!你怎么了?”
“只是想起往事,心中难过。”
“为何无故想起伤心旧事?还有,为何我明明听到四周奏着欢歌艳曲,这酒馆中的人还会如此伤感?”
半烟醉眼迷蒙,又独自干了杯酒,这才说道:“你听到的乐曲,乃你心声所致。这里的每个妖,都有自己的心声。凡夫俗子以为妖冷漠,殊不知妖也有心。”
陆语芙听了,颇也有些伤感道:“世人皆说妖与人水火不容,今日我却与你把酒畅怀,这要说出去,谁信?”
“人妖和谐,一直是王的信念。只可惜人对妖的偏见太重。”
“的确,来妖界之前我都觉得自己是来送命的。除了檀沛,我在妖界遇到的,都很好。半烟,你也好。”
半烟摆摆手,不作声。
“半烟,你是什么妖啊?”
“我啊,我本是妖界打更的小狸猫,这妖界自形成以来就无白日,妖王为不让众妖整日活在醉生梦死之中,便安了这么个职位。我从前不沾酒,便是想着酒会误事。”
“那你为何去了妖王身边做事?”
“偶然而已,不过是打更时偶然遇上了王,当时他在街边阁楼上读书,折扇遗落后被我捡到送还回去罢了。”
“那你在妖王身边,呆多久了?”
“四百多年吧。”
“四百多年!真久。”陆语芙吃惊极了,赶忙喝了杯酒压压惊。
半烟轻笑一声,摇摇头道:“短!太短了。和妖漫长的生命比起来,四百年,弹指一挥间。”
说完,她不再言语,眼神望向阁楼外,深深地,悲哀地。
陆语芙也侧脸去看阁楼外,这妖市好像永远都热闹繁华,从这高度望去,檐角的灯盏自成灯海一片,好不浪漫。
渐渐地,外面飘起雨来,细细一看,下的竟全是花瓣。陆语芙半枕着手臂,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些什么。
半烟却已然昏昏然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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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