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Chapter 4. 半截舌头

    光城一中是建立在郊区，虽然附近也有居民区，但周遭都很安静，出了门只有校门口的一条荣华街可以逛，那条街宽不过100米，长度不超过2000米，是一个适合学习的风水宝地。

    琥川三中完全相反。

    琥川三中在闹市里，平日里上课的时候，你就可以听到从窗外传来的汽笛声，在学校的前门，走上不过十几分钟的路你就可以走到步行街，那里够你悠哉悠哉地走上两个小时，还是不带停歇的那种，而从后门出去，一眼就可以看到正荣财富中心，不远处还有万达广场，完全是女生们的购物天堂，吃货们的人间福地。

    此刻的我正走出校门，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一共有七辆公交车会在这里落脚，我将乘坐23路车回到我居住的地方。

    “草，你妹的，还敢给杨芪写情书，活腻了吗？！”

    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抬眼望过去，便看见一群染着红毛和黄毛的小丫头片子，其中并没有我认识的人。

    那群人似乎是看见了我，为首的女生直接恶狠狠地看着我，我虎躯一震，便看到对方像是一愣，然后又换上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没看过美女吗？”

    美女？呵呵，还真是不敢恭维。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敢自称是美女了。

    我把自己的头扭了回来，抬眼看向路牌，寻思着什么时候23路公交车才能到，余光看向周围的人，他们似乎都和我一模一样，对这样的情况视而不见，似乎是习惯了一般。

    和那天那群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是那天，主角是我和一个中年壮汉，今天则是一群女生。

    我的手有点发颤，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视线中似乎只剩下了那天的人群。

    那“美女”带着一群人架着那个把害怕写在脸上的女生拐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

    我的视线更加模糊不清了，渐渐地，只剩下半截舌头。

    简直就像是噩梦一般。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小巷口的边上，身上穿着我妈给我的一次都没穿过的纯黑防晒服、只在上课时候戴着的眼睛，以及平常不戴的防雾霾用的口罩。

    我的眼睛有些充血，知道不该这样做，我应该少惹是生非，可就是控制不住，就是想要报复。

    墙角有一根塑料管子，是家里常见的接在洗手池下的那种管子，我顺手就抄了起来，拿着那个管子朝那群正骂着人、打得起劲的女生挥了过去，只一下子，我就看见那女生的后脑勺出血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停手。

    大概是因为我人高马大，大概是因为我手上还拿着带血的塑料管子，大概是因为我看起来气势汹汹，总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群女生就跑得一干二净了，只剩下那个浑身淤青地、缩在角落里、一脸恐惧地看着我的女生了。我拿起那管子，找了片树叶将它擦干净，然后放进了我的书包里，在那个女生面前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我看人很准的，比如这个缩在角落里的女生不会报警，那群被我打的女生也不会报警，但还是要担心一下那个被我打出血的女生，她的父母知道以后会不会报警。我呀，要把凶器藏起来才好。我伸出一根手指，对那个女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这件事要保密，她点了点头，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

    可是我没想到，一个声音从天而降，确切的说，是从小巷边的屋子上的某个窗口传过来的。

    “打女生，挺牛掰呀。”

    我眼睛睁大了一下，一瞬间落荒而逃，不敢抬头去看那人是谁。

    这个声音，曾经叫过我“妈宝男”和“sb”。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夏烨在这里？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想起，那是今天在男厕所打人的那群女生。

    躲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小角落里，我把防晒服、面具什么的都摘了下来，塞进包里，然后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着，抬起左手紧紧地按住右手，但就是停不住。

    后知后觉地怕起来。

    如果那群女生火大，也抡起东西来打我，我该怎么办？如果她们的家长找上学校，我该怎么跟我妈交代？还有……我怎么会突然这样子？

    手还是在抖，便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但一点用都没有。

    等到手不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出去的时候，街边的路灯散发出暗黄色的光线，既温暖又可悲。看了看时间，23路车只剩下最后一班，便安静地等着。

    抬头看天，晚自习还没有结束，学校此刻的大门也没有打开，街边上的行人却也不算少，车子从的面前缓缓地开了过去，驶向我不知道的地方，便利店的收银小妹终于经过努力终于将灯牌亮了起来，理发店却正在关门，那旋转的灯牌也早已黯淡了下去，小哥看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大概是因为街上的光线太多、太繁杂了，经过这路面光线的层层筛选，天上能落进我眼里的星星寥寥无几，飞机发着红色的光，在空中一闪一闪地掠过。

    似乎，这只是个再平静不过的夜晚。

    有人站在了我的身边，陪我一起等车，余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头金发，便淡定地把自己的脸转回来，庆幸的是，她也没有找我搭话的意思。

    23路车终于到了，我上了车，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两枚银币，硬币哐当哐当地落进了收费机里，我的心也跟着沉了进去。坐在了靠后的位置上，我看见金毛怪的打扮和今天早上看起来的不一样了，她穿着露脐背心，下面是破洞热裤，外面披着一件透明的黑色印花薄衫，大片的百合在上面，从背一直延续到膝盖窝上，却盖不住什么，只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连脸上的妆容都变了，那厚重的眼影和眼线，一看便知道是烟熏妆，若不是那头金发，我可能会认不出她。

    晚上见到的她，似乎……酒味盖过了白日里的香水味。

    她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下午都没有来上课？这么晚了，会不会有危险。

    我怔了怔。

    这关我什么事？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

    不管是我还是他，还是校园里那些红、黄毛，我们每个人应当也只能对自己负责。

    就让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留在今天好了，明天会好的。

    回到家后，我把书包放进了我的房间，本想把今天耽误掉的学习时间补回来，打开书本的时候却只觉得心神俱疲，眼前书上的字似乎变成了一帧一帧的画，白日里发生过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就像是着魔了一般。

    今天我可能和学习犯冲，所以一点东西都看不下去。

    趁着我妈还没有回来，赶紧洗洗睡，否则当她检查我的课业时，会唠叨的。

    可惜，我并没能如愿地一觉睡到天亮，大概是凌晨三点的时候，我惊醒了。

    睁开眼的那一刻，我松了口气，似乎在最后一刻，我逃开了。

    放松自己的身子，坐起身来，打开窗帘，外面的路灯还闪着熹微的亮光，往下看去，小区内居然还是有人在走动，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伤心事所以喝了酒，行人的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的，就好像是一个徘徊在午夜的幽灵。

    打开被子走下去，点开手机才发现，原来我妈给我发了条短信，大致上说的是今天学校里的事情多，今晚没有办法回家，关好门窗，她早上回来接自己去上学的。

    将手机放到一边，走到房间里的落地镜前，里面的我看起来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完全没有少年应该有的活力。把手抬起来，摸了一把自己的脑门，上面都是汗，但身子却忍不住颤抖，紧接着，我浑身都开始抖动起来，背也跟着弓了起来，宛若是某种受到威胁的小动物一般，妄图竖起全身的刺来挡住一切伤害。

    可惜，一切都只是徒劳。

    在落地镜前，我张开了自己的嘴，从镜子里，我只看见了半截舌头，切口平整，在我眼里丑陋不堪。

    闭上眼，梦里的一切都重新鲜活起来。

    白日里，放学路上，凶神恶煞的陌生人，惊讶地站在一边旁观的路人。

    同样也是白日，废弃的仓库里，也是那个凶神恶煞的陌生人，他疯疯癫癫的，手上挥舞着一把剪刀。

    “如果你爸不能说话就好了……你和你爸长得这么像，以后也会是一样的人吧……我不能让你爸闭嘴，那么至少让你不能说话吧……”

    可惜当时的那一切，却不仅仅只是个梦。

    夜晚多好啊，白日多危险呀。

    我错了，我们无法把事情留在昨天，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便会刻在你的骨子里，挥之不去，这半截舌头便是证明，它封住了我妈，也封住了我，让我们在生活的泥沼中苦苦挣扎着。

    我说，我叫高旸。

    嘴里的软物跳动着，落在耳朵里只剩下“啊啊，啊啊”。

    像一只恶心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