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此时僵在了原地，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老人，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里有什么想要流出来，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孩子，你上前来。”
听到这话，凌雪本能往前走了两步，到他面前停下。
“恍惚间，你到让我想起个人来。”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苍老的、粗糙的，却又温暖有力的、让人熟悉的感觉。
眼前这个耄耋老人，是她的……哥哥。
时间退回更早些时候
凌雪抱着小七打算去东市逛逛，听说那里有羊驼，买两只回来给小七玩。
“走走，老头子跟我念叨半天了，好像你才是他亲孙子似的。丫头，你也在啊，来，一起一起，跟我去看看爷爷。”
“我哪儿来的爷爷。”
“我家那老头子都认他当干孙子了，你是他妹妹，自然也是你爷爷。”
什么玩意儿？
“来来，我们都那么熟了，别害羞嘛。老头子知道竟然还摊上个干孙女，肯定乐坏了，他就想要个孙女来着，可家里就我这一根独苗苗。”
然后凌雪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一起拖来靖王府了，而当她看到屋里这个坐在榻上的老人时，就彻底呆住了。这般苍老，跟记忆里总是带着一抹暖人微笑的翩翩少年已截然不同，她甚至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兄长，整个皇宫里除了母妃，她唯一喜欢的人，也是这个世上她唯一承认的、最后的血亲。她不知道，他还这般好好活着；她不知道，他就在这帝京，如果早知道，她会不会早就来这里，来看他？
“姐姐？”被放在一边的小七呆呆地开口，他好像没见过凌雪发呆的样子。
“老王爷安好。”
“叫什么老王爷，跟阿弃叫爷爷，老头我觉得你这孩子跟我有缘，我非常喜欢啊！”
凌雪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了，反正爷爷两个字她是打死都喊不出来的，倒是小七乖乖地叫了声爷爷，老头开心地抱着这娃娃不肯撒手，“少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成家立业给老头我再添个曾孙。”
一旁的姬少虹一口水喷了出来，“爷爷，我才二十几好不好，您还是先抱着这小胖娃过过干瘾吧。”
——“雪岐做了木瓜炖雪蛤，你要不要尝尝？”凌弃端着盅碗对着树上的凌雪问道。
这个树是本来就有的，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非常巨大，枝杈那里正好有个空挡，凌雪就在那里安了个藤椅，打盹很舒服。不过现在她没有打盹，只是在发呆。
凌弃见她没有下来的打算，干脆也上了树，坐在一根更高的树枝上，看着凌雪。
“阿雪，你和靖王……有渊源吗？”
……长久的沉默，就在凌弃放弃的时候，凌雪却开口了。
“我记得你以前问我为什么叫那个团子小七，我回答，我是小五，你是小六，那他就是小七。……他…是我四哥，骨肉至亲，整个皇宫里除了母妃，我唯一承认的……哥哥，我以为他早就不在了。”
短短的两句话却蕴含着庞大的信息量，凌弃怔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凌雪，似乎隐隐明白了她抗拒帝京的原因。他知道她是吸血鬼，他也知道，很多年以前，她也曾是跟他一样的人，可他不知道她是……
“整整十五年我都生活在那座皇宫里，我不喜欢那里，跟个大铁笼一样，卑微的人活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风光的人整天争权夺势、勾心斗角，可是那里有母妃和四哥，所以一切好像也没那么遭。有一年，母妃告诉四哥，如果想活命，就找个理由求父皇让他离开帝京，所以四哥就出去带兵打仗了。有一天，母妃收拾细软让我从烟凌宫不知何时挖出的地道逃走，可我还没出城就被抓回去了，然后……”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浮现，脑子一阵刺疼，尖利的指甲毫无征兆地出现，直接抠进了树干。
凌弃察觉到了她的反应，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她痛苦的表情和拼命克制的愤怒就可以想见那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然后我死了……”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阿雪，都过去了。”
“是啊，过去了。虽然他已经这么老了，但他还在，我……很高兴。阿弃，他还敢认我吗？”
“你……打算告诉他吗？”
“一半一半吧，我答应过不骗他的，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能说的。”凌雪从藤椅上一跃而下，“他是不是快过生辰了？久别重逢，我得给他准备点东西，对了，他过寿的时候府里人多吗？好歹也是个王爷。”
“听少虹说，老爷子不喜欢太热闹，一般人送礼，直接放入库房就走了，只有几个亲近的人陪他。我跟少虹认识第一年，来见过他一次，后来就基本一直待在漠城，老头子的寿辰好像挺冷清的。”
“哦。”“疯老头，出来！”
“啊呀，小雪又被你发现了。”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老头从房顶上窜了下来，围着凌雪直转圈，老头姓风，不过别人都叫他疯老头，他确实挺疯的，不过轻功非常好。
“你怎么来了？星辰阁有多少老家伙跑出来了？”
“小雪，我们好无聊啊！”疯老头扒着凌雪死也不松手，还一个劲地蹭，“阁主自己跑出去跟他那个死对头大战三百回合去了，我们都没事干。前段日子你调了几个丫头小子过来，所以猜你打算在帝京多待，就跑来找你玩了！那个小胖娃呢？我想死他了！”
“其他老魔头呢？”
“在城外呢，保证不给你添乱，不过要帮忙，喊一声他们就出来了。”
“千万别捣乱啊！疯老头，我在你星辰阁的院子里埋了坛灵芝醉，不过还差一味料，想不想喝啊？”
“呵呵，小雪，想让我老头子给你跑腿啊？”
“去给我取两坛酒，敢偷喝，这辈子别想我给你酿酒！”
“霍，遇到什么好事了，竟然都舍得把这个拿出来了，小雪，我也要……”
“那个是什么啊？”当了半天透明人的凌弃逮着空子终于问了一句。
“啊！我都没给你喝过呢！疯老头，干脆拿十坛来，省得老跑。顺便我埋得那个相思引也拿来，这个必须拿来！三天回来。”
“相思引？那个东西一点酒味都没有，干嘛也要麻烦我老头跑路啊。”
“按时回来，灵芝醉和一坛都归你，不肯我找别人。”
“肯肯肯！你不准反悔！”话未落，已经蹭地离开了。
“哈哈，果然使唤这群老酒鬼最容易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啊，很特别吗？”
“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加了年份和数量限制，所以特别珍贵罢了。等我把相思引酿完，也给你酿个百十坛酒放酒窖里，肯定比姬少虹那些好！”
“算起来，少虹算你侄孙吧！”
“咳咳，别，我才不要跟更多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