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 第六章 凌弃

    凌弃是个大漠里的弃儿，令人惊异的是他不但没被吃掉，还被狼群给养大了，直到四岁的时候，才被一个姓孟的老头捡到了，慢慢学会了人的语言，吃人的食物，不过他还是经常跟狼群待在一起，狼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他没有名字，孟老就唤他阿弃，脖子里一直挂着的银锁片上有他的生辰，他没想过要找自己的家人，既然狠心扔了他，他就当自己是天生地养的。

    平静的日子在六年前打破，那夜月光很亮，但是狼群有些骚动，它们以防御的姿势围住了他住的小屋。

    他走出屋子，看见远处一队人马极速奔驰，身后有什么在穷追不舍，速度很快，几乎连成了一道道影子。靠得近了，才发现追他们的似乎也是人，又好像不是，眼睛是红的，指甲又尖又长，张开的嘴里虎牙很长，说獠牙应该更准确。然后凌弃就看见他们在追上后，以一种凶残的方式咬断了之前那队人马的脖子，几个呼吸间，全灭！

    “阿爹，快跑！”怔愣间忽见这群不人不鬼的怪物朝这个方向来了，他赶紧朝屋子里的人喊道。但是那群东西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他跟前，一只狼一跃而起对着那怪物咬去，却被抓住脖子直接掼了出去，发出痛苦的呜咽。另一只怪物又冲着他扑了过来了，看着那猩红的眼睛和尖锐的獠牙，凌弃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身体动不了，血液似乎都停止流淌了一样，然而所有的怪物也都僵住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如鬼魅一般，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轻轻掠过，眼睛的位置似乎也有红芒闪烁，血喷溅在他的脸上，好奇怪，是凉的。

    一切说起来很慢，但却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当凌弃的四肢重新受他控制时，所有的怪物都死透了。

    他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一寸左右的木剑，未干的血液还在顺着剑尖流淌。到得现在，凌弃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漂亮的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看上去比他还小一点，她有些嫌弃地拿着一块布擦着剑上的血。

    “喂，你不怕我吗？”空灵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怕，它们不怕你。”他呆呆地摇了摇头，狼群在看见她后，最初的确有些不安，可很快就安静下来的，他甚至能感受到这些桀骜不驯的狼有一种温顺几乎的姿态。

    “你跟刚才那些东西一样吗？”

    “一样，也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杀他们？你，好厉害。”“啊，阿爹！”小凌弃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屋子里跑去，然而，晚了，孟老就这么倒在床边，身子已经凉透了。

    “阿爹！”

    凌雪在屋外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很少听见这样的哭声，大声的、无助的，像小狼的嚎叫一样。她看着他把老头的尸体埋葬，在坟前磕头，一群狼就围在他身边，好像在安慰他的样子。她就这么看着，没出声，也没帮忙。

    “刚才，这群狼是在保护你吗？”她问道。

    “嗯，我是狼养大的，后来就被阿爹收养了。”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小子，要不要跟我走？”

    “啊？”

    “现在你知道有这么一种东西存在，”凌雪指了指怪物的尸体，又再指了指自己，“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只能杀了你了，因为佐佑现在不在，可我不想杀你。”

    凌弃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了很久，才说：“那个，我叫阿弃…”

    “那以后你就叫凌弃。”凌雪满意地点点头，直接拽起凌弃的衣服拖着走了，凌弃只觉得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力气大得他反抗不了。

    “那我可以当你哥哥吗？”

    凌雪踉跄了一下，差点直接把他扔出去，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鼻子抽了抽，良久终于说道，“外人面前你可以这么说，不过小鬼你记住啊，姑娘我比你大。”

    后来凌雪就带着凌弃去了一个建在峡谷底部的寨子，叫星辰阁，那里与世隔绝，风景很美，但是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人，他们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很喜欢凌雪。当然最多的是一群老头老太，疯疯癫癫，邪邪乎乎，但是武功又好得出奇。凌弃的功夫就是他们教的。后来听说仗了，十六岁的小屁孩就直接参军去了，在军营里一待就是四年。

    凌弃打起仗来很有一套，他是狼养大的，打起来非常狠戾，有时候又可以找狼来堵截敌军，他跟着姬少虹打了不少胜仗，立下无数战功，从一个无名小卒直接升成了将军，在军中名气颇好。

    从参军开始，凌弃就没回过那个跟家一样的寨子，凌雪每年都会在过节或生日的时候给他送东西，有时候是捎人带，有时候自己来，每次两坛好酒是必备的，不过只有生辰的时候那酒才是“一抔雪”，其他的或是宝马，或是银枪、护心镜之类的，没诚意的时候是一堆银票，意思是自己挑喜欢的买。只要是在军中待了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凌将军有个对他极好极好的“妹妹”。

    再说姬少虹，其实说起来也是王公贵族，他的爷爷是当今圣上的四哥，所以也是个小王爷，平时爱惹事，又有点二，老王爷大手一挥，直接把他撵来边关改改性子。

    这天他闲的无聊，叼着根草叶四处闲逛，大老远就闻到一股酒香，嗜酒如命的姬少虹立刻循着味儿就去了，发现竟是新兵营。凌雪刚差人给凌弃送来一堆东西，当然也有好酒，这不，他正准备开一坛给大伙尝尝。

    遇到这种好事，姬少虹自然不会错过，自来熟就往人堆里一扎。众人都隐约知道姬少虹的身份，见他突然出现，瞬间拘束起来，不过凌弃没发现突然诡异的气氛，低头每个碗里到了一碗，也不管是谁的碗。

    再后来姬少虹就把凌弃调身边去了，两人还成了好兄弟，不仅是因为他们真挺投缘，而且姬少虹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给这小子送酒，还都是好酒，这样一来他方便蹭酒啊！不过当他发现竟然还可以喝到有钱也没处买的“一抔雪”之后，恨不得把他当亲弟弟。

    姬少虹带着凌弃回过一次帝京，家里那个老头子非常喜欢这小子，直接认了当干孙子。姬少虹也见过凌雪很多次，觉得既然是兄弟妹妹，自然是要讨好一下的，更何况，据说那些个酒都是这个神通广大的妹妹弄来的。

    这姑娘一见他，摸着下巴瞅了很久，喃喃自语，“好像有点眼熟。”

    姬少虹一听就乐了，觉得一定是自己太英俊了，这姑娘看上自己了，当时就自我膨胀了。本来就有点二，得意之后有点口不择言，然后……凌雪干脆利落地卸了他下巴和手臂，他还没反应过来，凌雪就收工了。

    “你不说你妹妹不会功夫吗？这凶残的……”

    凌弃刚把他下巴安回去，现在又给他安胳膊，一脸幸灾乐祸，“她天赋异禀，谁让你犯二来着。”

    “不过啊，这姑娘真的让我有种亲切的感觉，反正她跟你不是亲的，说不定是我妹呢！”

    凌弃眼皮一抖，“她要是你妹妹，你肯定不是人。”

    “臭小子，你说什么！”

    “哦，我说姬将军你神勇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