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棉袄露出棉絮来,蓬乱的头发里穿插着几个枯树枝和枯树叶。
这是初春,太阳斜照着穿过如同她头发一样蓬乱交错的褐色树枝,透在她单薄的身板上。她的嘴唇如同她的身体一样干瘪瘪的,泛着黄色。她倚在一颗比她粗好几倍的树旁,蹲坐在满是枯树枝和落叶的地上。手里捧着半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茶碗,往嘴里不停地送着从小河边汲来的水,她整个人都在哆嗦,那水还很冰凉。早起的虫儿想必是受不了这初春的寒冷,顺着树干爬到了她的身上,钻进了她破棉絮的袄里。
她在大树旁倚着,目光呆滞。
她还不想动,她知道一动就会消耗很多的体力。她咒骂着该死的河里鱼儿这么少,使她不能够抓住。她应该学会游泳的,她有机会的,她应该享受着温暖的其乐融融的生活。
她忍不住再一次的回忆九年前的一切。
“回去给娆娆做好吃的!”娘亲爱抚的抚摸着小娆娆的头,那一年她六岁,已经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美人胚子了。
“娆娆要吃肉肉!”小娆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娆娆要吃肉,爹爹就给娆娆吃肉!”父亲扔下手中的锄头,“娆娆乖,在这里等着爹回来,爹回来娆娆就有肉吃了。”
小娆娆眨巴着眼睛,扔下她手中的小锄头坐在垄上等着爹爹回来。
夕阳西下,小娆娆看见远方一个人影走过来。她高兴地从垄上跳起来,“太棒了,娆娆有肉吃了!”当娆娆看见父亲手中的小白兔时她嘟起嘴来,“娆娆不要吃小兔兔。娆娆要和它玩!”
“娆娆那么你就没有肉吃了!”母亲在一旁说道。
“不要,不要伤害小兔兔。”娆娆抱起小兔兔。
……
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是多么的安详与温馨。夕阳的余晖下是拉长的三个人影。
可是等他们还没有走到家时,邻居就有人跑过来,很是着急,只听得:“快点回去吧!着火了!”
回去,烈火正在烧着,只听得噼啪作响!一切都来不及了。父亲坐在地上,唉声叹气,“完了,一切都完了。”
母亲在一旁抽泣,“怎么会这样,老天爷!啊啊啊……”母亲的抽泣变成了狂哭。
娆娆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扔下小兔兔,“兔子乖,在这里等着。”她走到母亲的身边,劝她不要哭。母亲拍着她的小手,嘴里念叨着同她父亲一般的话语,“完了,一切都完了。”
等小娆娆再转身时,小兔兔好像受惊了一般的往火海里冲。
“小兔兔回来!”小娆娆追着小兔兔也跑进了火海。
“孩子!”母亲被吓晕了过去。
父亲从地上坐起来冲进火海。人们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
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那一场大火终于停止了,剩下的只有一片灰烬。
“娆娆,娆娆……”父亲和母亲在烧成灰烬的房子前不停地呼喊着小娆娆。小娆娆昏迷在父亲的怀抱里,身上的衣服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烧伤到处可见。
她挤出了眼里的两颗泪珠,她不想再去回忆过去的痛苦。她却忍不住用她脏兮兮的手去触碰她脸上的伤疤,那个占了她脸三分之一的伤疤啊!那个醒目的伤疤啊!那个改变她命运的伤疤啊!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不能总是待在这里,她不想就这样饿死。或许再往前走几步,走几步,就有希望呢!她步履蹒跚地前行,嘴里还冒着可见的哈气。
她对生的渴望,她对死的恐惧使她活到现在。那个臃肿的棉袄要比她的身体还要胖,她又不得不撑起它来抵御寒冷,她想着再过一个月天气就暖和了,她就可以乞讨一些单薄的衣服穿了。
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下一秒有多幸运,而她的幸运基于迷路。说起迷路来也真是可笑,一个根本没有路可走的可怜巴巴的女人也配得上迷路这两个字吗?不管怎么样吧!她迷路了!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奇怪的林子里,那个林子的树木就好像受人控制一样,就好像是待检阅的士兵一样。只是一旦进入这个林子里就走不出了。她在里面转了半天,最后瘫在了一颗树旁边,昏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的她感觉到干裂的嘴唇似乎有了一些“生机”。她努力的睁开双眼,盯着她仅能看见的一切——“我最终还是死了!”她心里默默想着,眼泪流了出来,打湿了绣花枕头。
“你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穿透她瘦弱的耳朵,仿佛也要震动她的整个身体。
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衣遮着面纱的女子正端着药,她赶忙起身,却感觉到很吃力。
“你的身子还很虚,需要调养几日才能下床。”那个白衣女子把她按到在床上便给她喂药。
整个喂药过程中娆娆一直盯着白衣女子的眼睛。而白衣女子一句话也没说只管喂药。
“姐姐,谢谢你!”她应该是姐姐,她的眼睛这么有神,这么的干净清澈。她的周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质。
她没有理她,只是喂完药后扭身就走了。娆娆从被子里抽出自己的手抚摸着她脸上的疤痕,“难道你也讨厌我吗?看到我的这张脸是让你很厌恶吗?”娆娆伸出手后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被换了。她想:还是我身上的烧伤让你感到了恶心?一丝悲伤从娆娆的眼里闪过。
这几日,那位白衣女子除了刚开始那一句话之外都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她想,她肯定是讨厌她,所以才不想和她说话的,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讨厌她还救她。她在这“冷宫”里待了多少天就被冷落了多少天。不过她不改自己在做乞丐期间的本性,她能够起床之后便四处逛了一下这“冷宫”。
她推开一扇门,房间里各种味道扑鼻而来。有很香很香的,也有很怪很怪的味道。她走进一步看,里面是几排柜子,每个柜子有着数不清的抽屉,有几个抽屉上贴着红条纸上面写着几个字。除此之外还有几排架子,上面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味道应该是这些东西发散出来的吧!
“你来这里做什么?”白衣女子说出了她的第二句话。
娆娆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把门关上。然后赶紧害怕地低下头来。
“你既然已经好了,那么你就走吧!”白衣女子扭过身子走开了。
“姐姐,求求你不要让我走!”娆娆追上白衣女子然后利索地跪在了白衣女子的面前。
那白衣女子看了一眼娆娆,然后轻哼了一声,甩袖继续走开。留下娆娆在后面跪着。
“姐姐若是不答应的话!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她在白衣女子的后面喊到。娆娆又不是没有跪过,她在这里有吃有喝,然后还有衣服穿有地方住,这里可是比外面还多了。只要能够求她让自己留下来,她愿意在这里一直跪着跪着,她相信能够打动这个救她的人的。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她已经在外面跪了差不多一天了。可是她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你跪够了没?”那白衣女子出现在娆娆的面前。
“姐姐!”娆娆扯着白衣女子的裙摆,“求你了。你让我出去的话我会饿死的,姐姐既然救了我,为什么又舍得让我死!姐姐!”娆娆可怜巴巴地看着白衣女子,央求着她把自己留在身边。
“那是你的事情!”白衣女子说完之后盯着她的那张丑陋的脸蛋。
娆娆察觉到白衣女子盯着她的脸,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伤疤,显得很自卑和拘谨。她咬着下嘴唇,听候着命运的发落。
“哼……”白衣女子看明白一切的轻哼了一声。“我看你不改变现在的样子的话走出去还真是活不下去!”
娆娆听了这句话后原以为那个白衣女子要嘲讽她,她更加的自卑了。用手捂着那一片伤疤,把头埋的更低。
她弯下腰,低下头,用手捏着娆娆的下巴,“如果我能让你变美丽的话,你拿什么来交换?”她喷出的气息让面纱翩翩飞起,好在那个面纱够长,把她的下半部分的脸保护的很严实。
娆娆被这种霸气的气势镇压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你的命?”白衣女子问到。
娆娆想也没想的摇头。
“你放心,你那么努力地想活着,我是不会取你的命的。”她冷冷的眼神忽然多了一份笑意。“至于你要拿什么来交换我还没有想好,等以后我想好了,我自然来取。”
娆娆并未想到她真的可以帮助她,她只是特别的小心,她开始好奇于她为什么不说话,现在她说的话让自己感觉到害怕。她生怕她一不高兴就会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她。她意识到自己开始不自然的打哆嗦了。
白衣女子平时是不会轻易张口的,但是,她一张口的气势就容不得别人插上半句嘴了。她还没有得到娆娆的同意就开始了对娆娆的改造。她只是手轻轻地一挥,一股白色的烟从她的袖口里晕散开来,娆娆刚吸了一口就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她把她放在一张铺着一层席子的木板床上,然后就去准备她的去了——各种大小的刀,烛火,各种药材,捣药的碗,白纱手套……她不紧不慢的准备着,一如她往常的淡定从容。
……
娆娆悄悄地睁开眼,她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屋子里空荡荡的,她刚刚还听见了白衣女子的声音,现在应该是出去了吧!她一动全身剧烈的疼痛。她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挣扎了。她把头扭向一边,看见旁边凳子上摆着一面铜镜,她努力地把头扭过去——娆娆简直不敢相信她眼里所见的,白皙平展的皮肤,这真的是她吗?她眼里噙着泪水,用自己的手不停地抚摸着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大地的某处偶然冒出一丝生机,这几天比前几天暖和多了。娆娆也终于可以下床了,她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门口正看见远处湖边春风中站立的白衣女子,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是天仙下凡。
她好像觉察到她在看她,她回过头来,面纱依旧遮着她的脸,“既然你现在已经好了,那么你可以走了。”
“神医——”娆娆简直对白衣女子佩服至极。她心里刚开始想着她到底要从自己这里取走什么,现在她已经对这个问题不在关心了。她现在甚至想从她这里学到她的手艺,“我……”
“你现在还有什么理由不走!”白衣女子那种冷漠的语气让娆娆害怕。
她吞吞吐吐,“神医姐姐不仅帮我治好了脸上的伤疤,并且还把身上的丑陋的皮也换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是你运气好罢了。正好有一身皮可以给你来换!”白衣女子扭过头来说。
“一身皮……”娆娆明白了她身上的皮肤的由来,“神医是?”
“你想多了,我是从乱葬岗里取来的。不要忘了你欠我一样东西。”说完后白衣女子手一挥,那些树木便动起来了,逼得娆娆节节后退,在这些树木的“指引”下,娆娆被击退到了外面,等她在想进去的时候再也进不去了。
白衣女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享受着清晨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