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眉头,修长的睫毛,紧闭的双眼,没有气色的脸颊,却依旧的白皙。宛尘轻轻擦拭着从卓轩嘴角滑落的汤药,大夫说也只是体虚,多修养就好,可是从昨天那一倒卓轩就一直没醒过,煎的药也只是稍微能入一点口。
“也不知道府里请来的大夫行不行,卓轩从小就习武怎么一出家门就体虚了呢?都睡那么久了,还没醒。一定有问题,会不会是被下了毒?有谁要害你们,可是怎么就他一个人中毒了呢?你和吴兄不就是好好的吗?你们要去办什么事?为何吴兄去的如此匆匆都没顾上你俩?还有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和我在一起,要不然太危险了……”从烨廷口中喷出的无数字句如流星般砸向宛尘,一字一坑的震荡着宛尘的脑子。
“昨天你去看沈老夫人身体怎么样了?”宛尘岔开话题。烨廷一下子从那些喋喋不休的文字中抽离了出来:“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已经分不清人了,还错把我当成子归,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我也没听明白。”
这时门已被轻轻扣响,门外传来温柔清澈的女声:“杨公子我是钟青。”烨廷放下手里的茶杯,轻轻把门打开。一身碧色卷萝边长裙,映入了宛尘的眼帘,一张干净秀气却有些寡淡的脸,眉宇间有着些许的忧郁。青葱的玉指端着一盅汤药,低着头:“听说,杨公子的朋友,一来这里就有点水土不服,到现在还没醒。我,特地叫了丫鬟熬了些我们老家以前祛热解毒的汤药,不知道管不管用。”
宛尘接过碗盅:“有劳姑娘了,”然后又看了一眼烨廷:“姑娘……”还没等宛尘发问,钟青抢了话:“希望杨公子的朋友能早日好起来,我也不变打扰了,我还得去照顾老夫人呢,告辞。”说完,钟青便自己为其关上了门,匆匆离开了。
“看来是个怕生的姑娘。要不就是被我这英俊相貌给吓到了吧!哈哈!”宛尘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男装的模样喃喃道,摸了摸两鬓对着一旁的烨廷笑着。烨廷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你……倒是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他,还在说笑!”随即眼神瞥向床上的卓轩。
“大夫不都说了,是身子虚,多休息就可以了,”宛尘一屁股做了下来拿起勺子倒持着刚才钟青送来的药:“再说了,他身体这么虚弱。我还担心以后他怎么保护我呢,要是现在醒不来也就一了百了了,我就回我老家改嫁。哎,听天由命吧。”宛尘说着便拿着碗走到卓轩的跟前给她喂药,说是喂药还不如说是灌药了,因为之前大夫开的药都没进卓轩的嘴里,宛尘索性就拿着碗直接灌了下去。“唉,你就不怕这药里有毒?”烨廷马上制止。宛尘漫不经心地把空碗一扔:“不怕,反正药也进不了他嘴里。”烨廷低头一看,枕头和被子上都是药汁,烨廷无奈为卓轩擦拭,倒是宛尘却嚼着一颗梅子坐了下来:“刚才那姑娘是?”
烨廷用秀帕擦拭着被宛尘“洗过脸”的卓轩一边无奈的回答:“钟青吗?她是子归的未婚妻。哦不,现在应该是沈家大少爷的沈华富的未婚妻。”宛尘差点一颗梅核卡进了喉咙:“你在说什么?到底是谁的未婚妻呀!”烨廷掖了掖卓轩的被脚然后继续说:“我也是刚从那管家口里知道了些大概……”
原来昨天被沈子归训斥的跛脚男子就是子归从小失散的哥哥沈华富,而钟青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和沈华富有了婚约。那年沈华富才两岁多,在花灯节热闹的街上被拐子给拐走了,当时沈老爷和夫人心急如焚,动用了全府人员满城找,找了一年多依旧没有什么下落。后来,才有了沈子归,但是沈家依旧没有放弃对沈华富的寻找。可是到沈老爷辞世也没能找到。去年,钟家落魄,钟青的父母双双离世。沈母见其可怜,就把她接到沈府来住,并许诺了沈子归和钟青的婚事。估计也是找儿无望,也不想辜负这一乖巧听话的姑娘。
可是就在最近沈老夫人弥留之际,沈子归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瘸腿的乞丐,待人为他梳洗整洁后,就告诉家里人,这便是失踪已久的沈家大少爷。府里上上下下一片哗然,却又不得不听从。府里有些人开始巴结这位新来的沈家大少爷,而有些人依然瞧不起这个瘸腿的乞丐。而最为难的就是钟青,且已经神志不清的沈老夫人已经不能说清这婚事了。
宛尘听着这些人家家里的琐事那是可带劲了,跟在百味间听说书一样一样的。“唉,你说那个沈华富是真是假?我估计是那沈子归为了不让他娘临死前有什么遗憾,就随便找了一个人冒名顶替一下罢了。反正老妇人已经有些迷糊了。”宛尘又拿起一片杏仁糕闻了闻。烨廷微微品了一口茶:“我也不知,只是听说自从沈华富来了后,子归就很少在家,家里的事情都丢给了沈华富。你看看,昨天他说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宛尘咬了一口桂花糕疑惑地问:“这叫做戏要做足。这个沈华富看着不是很会管事的人儿。倒是那个沈子归,一脸尖酸刻薄像,还喜欢涂脂抹粉的,倒也喜欢收拾收拾自己。”
烨廷一手托腮,思索了片刻:“其实子归以前不是这样的,刚认识他时也是意气风发,与我阔谈壮志。可是就几年不见的光景,却变得如此消瘦且怪异。估计亦是为沈老夫人的病给操心的。”说道这里,宛尘放下吃了一半的桂花糕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烨廷便出门:“走,我还没去拜见沈老夫人,昨天就光顾着照顾这厮了。如果今天他还不醒,明天就有劳杨兄为我们备好船,送我们回去,我们也不便在这里多打扰。”
宛尘正推门之际,一个黑影忽闪到了门背后。“谁?”宛尘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只见那黑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原来是那沈华富。沈华富瞧了瞧宛尘和卓轩疑惑的眼神后,还没等宛尘开问便低头哈腰道:“我原本想来看看昨天那位兄弟,怎么样了。谁知刚想敲门,就被门给撞上了,哈哈,让你们笑话了。”烨廷连忙扶起坐在地上的沈华富,拍去衣上的尘迹笑迎道:“大夫说没大碍,只是还没醒。我们正要去探望一下沈老夫人呢!”沈华富点点头:“我也刚从我母亲那过来,依旧还是老样子。”说完又叹气低下了头。宛尘扯了扯烨廷对着沈华富说:“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会好的。我来府上还未去拜见老夫人呢,刚想去,便就撞见了公子,公子我们还是先过去见老夫人了。”说完拉着烨廷扭头就走。
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沈华富还是头一次从两个贵气人儿口里喊自己“公子”心里难免乐滋滋的。而烨廷和宛尘却没翻出这番微弱的喜悦,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隐约后面传来一句:“借走赤风马的那位公子,会把马还回来的吧?”宛尘在前面使劲点头,看来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少爷已经装摸做样的掌管这家里的大小事物了。
一来到老夫人的房门口就被钟青给婉言拒之门外,原来老夫人已经睡去不便打扰。宛尘只好一脸没趣的离开,钟青倒是也随着宛尘和烨廷来到了花园,神情有些难过眼里泪水盈盈:“杨公子,刚才大夫来看了,沈老夫恐怕……”烨廷拿出帕子为钟青擦去泪水:“别难过,人生难免有离别苦。只是,昨儿子归兄出去那么长时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母亲病重应该随时守在身旁才是。”
钟青无奈地摇着头:“他……”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似乎不想说,但还是开口了:“上几个月,他身体有些不适,也不让大夫来看看。就有一次去了那山上的御龙堂泡了一下那池里的泉水之后,就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于是隔三差五的去那里,一去就是一宿,一回来,满身的香气。”说到这里,钟青的眼里泛起了一丝黯然:“其实他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吧,听说老板的妹妹是一位绝色美女,很多人上去提亲都拒之门外,唯独他去了,却格外招待。”
宛尘听完小声撇了一句:“果然这里的大夫一个都不靠谱。”烨廷瞪了一眼宛尘可又不知如何安慰钟青。
可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有劳姐姐多心了,小弟如要娶妻,也得等到姐姐和大哥完婚后才行。”
大家回头,只见不远处亭子坐着正在抚琴的子归,面容消瘦,眼神冰冷嘴上去含着些许笑意。这又是姐姐又是大哥的,看来已经把意思给摆明确了,不过话说回来,钟青是要比子归大个起码一岁。钟青眉头一蹙不敢看他,子归起身便叫上烨廷去他房里叙旧,丢下了宛尘和钟青。
待到他们走远,宛尘就蹦上了亭子,开始学着子归弹起了琴,才发现琴弦已断了一根,刚才没注意到子归在这里,估计是已经弹断了琴弦,不能弹了吧。亭子下的钟青望着亭里的宛尘,悠悠地说:“当年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在这里谈着曲子,悠扬婉转,美不胜收。我却只是怯怯地躲在那棵柳树后静静地看着他,怕打扰了他。”钟青嫣然一笑,眼神里散发着美好和憧憬,宛尘一眼便看穿了这段爱恨纠葛,无奈的摇了摇头。
宛尘和钟青在花园里聊了许久,得知钟青来到沈府后,钟青就一直呆在沈老夫人身旁,鲜少会和沈子归说话,但是她却一直会偷偷看他弹琴。见有丫鬟来唤钟青,才肯说罢了。宛尘目送完钟青后,见一扫地丫鬟叹气,宛尘问她为何叹气,原来刚才的话都被那丫鬟听到了:“这位公子有所不知。钟姑娘可是对二少爷情深,只奈何二少爷已经心有所属。”宛尘来了兴趣:“何以见得?”那丫鬟凑到宛尘耳边小声道:“大少爷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老夫人病危,管家就让二少爷和钟姑娘快点完婚,好给老夫人冲喜。但是二少爷死活不同意,并立下毒誓此生都不会娶钟姑娘,钟姑娘为此还难过了许久。”
哎,孽缘,宛尘和那丫鬟感叹一番后便回了屋,发现卓轩已经醒了。呆若木鸡地所在床上奔出三个字:“烨廷呢?”宛尘一脸讨好地回答:“到沈子归那里喝酒去了。你呀,总算是醒了,可是担心死我了。”宛尘上前想要摸卓轩的脸,却被一记反手给打了回来,疼得宛尘哇哇叫。“你去对烨廷说一声,我要去办事了,耽误了太久了,再让那沈公子为我准备一匹快马。”卓轩说着便起身穿起了衣服。宛尘揉了揉被打疼的手,磨着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说。果然是一副大少爷作风。”
刚走出门,就见几个丫鬟和佣人急匆匆奔着,宛尘紧跟后面问了一句怎么了,只见有个丫鬟丢下一句:“二少爷出事了。”就又赶忙跑向子归的房里。卓轩和宛尘莫名的相互望了望,也跟了过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的艳红的鲜血。沈华富跪坐在地抱着满身鲜血的子归泣不成声,钟青震惊地已经说不出话了,一旁的管家急忙叫人去喊大夫。府里上上下下慌乱成热锅上的蚂蚁,子归用着仅存的力气缓缓地说道:“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没想到来的那么快。”这几句后又咳出血。宛尘一把抓过不知所措的烨廷:“这到底是怎么了?”烨廷使劲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啊,聊着兴头上的时候,子归就一直吐血,止都止不住。”豆大的汗珠布满了烨廷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