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许愿对许家人的态度极差, 整个月子期间,除了傅春英实在抵挡不住胸中的母爱,几乎天天去看女儿和外孙, 许爱民带着许卉只在许愿从医院回家后那天去看了一眼, 留下一个不厚不薄的红包, 就再没去过。
许卉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完, 跟其他班委一起策划组织了一场全班同学和老师的农家乐之行后,正式进入了最后一个没有作业, 没有负担, 一心只等着开学的暑假。
过了段时间,高考分数下来了, 许卉拿到不出意外成了本市高考理科状元,京市大学已经向她招手。按照夏晚晚的意思,许卉最好趁这个暑假就先去一趟京市, 去大学那边看看,提前熟悉熟悉情况,但无奈许家囊中羞涩,许爱民拼死拼活能凑齐许卉几年的费用已经很辛苦了, 实在耽误不起时间陪女儿北上,傅春英又帮着女儿坐月子,便没能成行。
这期间, 许卉收到了一封自玉海市千里迢迢而来的信。
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字迹,许卉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把卧室门锁好,才小心翼翼用小刀划开侧边, 抽出信笺,沈清辞飘逸潇洒的字映如眼帘。信很短,她慢慢看也一会儿就看完了,是他在跟她报喜,并期待来日京市大学相会。
许卉看完,定了定神,想了想,把信收好,走到客厅,拿起电话。
今年初装费取消了后,许多人家都装上了固定电话。许爱民也咬牙买了一部装上,说是许卉要上外地上大学了,总不能有什么事都得打到村口的小卖部再让人叫他们吧?万一他们都不在家呢?或者是人家店铺关门的时候呢?那得耽误多少事。
许卉深吸一口气,想着午后这个时间段,沈清辞的父母应该也有事情要做不会在家,拔出了那个在心中默念了多次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来,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您好。”
和想像中的情况不一样,许卉卡壳了一下:“啊……您好。请问这是沈清辞家吗?”她回想着刚才拔出号码的顺序,猜测是不是打错了。
男人有礼貌地说:“是的,您找他吗?他出去上钢琴课了。”那边顿了顿,“请问您是哪位?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为您转告。”
许卉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然后报上了自家的电话号码,让沈清辞若是回来了,给她回个电话。
此后一个下午,许卉都很在意电话,不时要经过看一眼。直到晚上,许爱民和傅春英都回来了,许卉做好了饭,一家人一起吃,这时电话响了,许卉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去接,许爱民笑她,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接个电话这么积极。
傅春英却多了个心眼。
她见许卉接了电话后就露出了放松的微笑,和那边说了好几句才挂,不由问道:“找你的?谁呀?咱们家电话才装好不到一星期吧?”
许卉还没从沈清辞恭喜她考了高分的喜悦里回过神,情急之下撒慌:“没谁,就是……夏晚晚。她……她在外地,跟我报个平安。”
傅春英疑惑道:“你刚才跟人家说谢谢什么的,你让人家干什么了?”
“呃……就是恭喜我一下,终于有电话打了!她能找到我了,嗯!”
听到不是让人帮忙买东西,傅春英松了口气:“行了行了,快来吃饭吧。”
许卉应了,赶紧坐回来吃饭。
又过一会儿,电话又响,许卉又蹦过去,嗓音欢快:“你好。”难道刚才沈清辞还有别的话没说?
哪料对面顿了顿,传来许愿讨人嫌的声音:“叫爸接一下电话。”
许卉一腔热情被冰水淋透了,扭头说:“爸,许愿找你。”
许爱民起身走过去,嫌弃道:“这么近还打什么电话啊?有事门口喊一声不行吗?”
许卉把听筒递给父亲后,就故意磨磨蹭蹭没走,耳尖听到电话那头许愿说她买了点儿东西,天气热,她要带孩子,就不出来了,让许爱民一会儿有空上她那儿拿。
见是这么个事,许爱民更觉得她打电话浪费钱了,在电话里简单讲了几句没事少打电话就挂了。
许爱民扭头就把这事分配给许卉了,让她一会儿吃过饭了上贺家一趟。
许卉不太想去,但看着父母都挺累的样子,想着只是去取个东西,贺家那么多人呢,许愿又奶着孩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就应了。
帮母亲收拾了桌子,刷了碗,许卉擦了把脸就过去了。现在是七点半左右,她知道贺学文大概会八、九点到家,她想避开的话,最好早去早回,也省得许愿想七想八,瞎说八道。
但人生呐就是这么巧合,许卉刚走到贺家门前二十来米的位置,贺学文回来了。
他骑着一辆嘉陵摩托,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蓝色牛仔裤,墨镜插在领口。他停车,拿下头盔,看到许卉,面上疲惫又无奈。
他向她点点头,先进去了。
许卉本来想说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恐怕不是好日子,有心倒回去,明天再来算了。但想想她回去了怎么说呢?因为看到贺学文,所以不敢进了?这不是直接承认自己心里有鬼吗?
贺学文对她有心思,又不是她能左右的,就算出了这么一系列事情,要回避也轮不着她来回避啊,她又没做错什么。不,确切来说,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许卉想着,还是硬着头皮进了贺家,打定主意拿了东西就走,不和许愿纠缠,她要说什么就让她说吧!
进了贺家门,田淑芬正张罗儿子洗脸吃饭,许愿则抱着孩子一脸惊喜地凑在贺学文身边,贺卫国在一边理货,看着倒是一张挺美挺温馨的家庭画。
然后许愿看到了许卉,脸色微变:“怎么是你?”又转念一想,她来更好,神色又恢复如常。
没兴趣看她变脸,许卉淡淡答道:“爸让我来的。”她才不想来。
许愿把孩子暂时放在一旁的摇篮里,把提早放好在墙边的几个袋子提给许卉:“喏,这些是学文哥和我买给爸妈的,你带回去吧。”
许卉接了,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看手中的几个袋子,想,就这么点东西,就不能自己提过去给爸妈吗?又不远。她还以为东西挺多的,她一个人拿不动……不对,如果东西多,许愿一个人拿不动,就更不应该让许爱民来拿了,应该跟贺学文一起搬过去才合礼数。
不过许爱民叫她来的时候都没发话,她也就不多问,拿了东西要走,又被许愿叫住,叮嘱了她半天里面的保健品要怎么吃怎么用,才放她走。
许卉被灌了一耳朵的养生保健常识,仍然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回去了。
田淑芬安顿好儿子吃饭,就去管孙子了,没理许家姐妹俩说什么,倒是贺学文抬头看了看,却不是看许卉远去的背影,而是看许愿。
许愿见许卉走远了,这才回转,正好撞上贺学文打量她的眼神,她心中一慌又一喜,甜笑着迎上去,给他布菜。
贺学文见她凑过来,便把视线转移到菜上,紧紧盯着不往别处瞟,就好似那些家常菜有满汉全席般诱人。
许愿见他消极抵抗,也不生气,只觉得田淑芬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知子莫若母,她的孩子生出来后,贺学文对她的态度果然改善了不少,虽然再不像从前那么亲昵,至少不再明显的躲着她。
她自己也知道当时穿着许卉的衣服勾引他的举动是多么鲁莽,把本就与她不亲密的人彻底的往外推了。只是当时实在气昏了头,也顾不得上策下策,只一心想使了出来,把人牢牢抓在手心里。如今事情都这样了,她也只能尽量修复。
反正贺学文是个二十郎当,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而她少女生子,身材不见臃肿肥胖,反而因为孕产更有韵味,正是最美的时候,她就不信了,就凭她的手段,拉不回贺学文的一颗心。
至于许卉,在她心中,她向来是个虚伪势利的人,习惯心里作戏,表面平静,刚才虽然一脸淡定,说不定心里早就气死了。自己赚了钱,手指缝里漏一点就是爸妈平时攒了半年钱都舍不得买的保健品,而许卉还穿着一身肥大的看不出身材的校服,满脸青涩,一分一厘都要伸手向父母要,这种对比对于从小到大都爱跟自己较劲的许卉来说,恐怕不啻于一场重击吧?
许愿想得美滋滋的,而许卉回到家里,只是干巴巴地叙述了一遍许愿叮嘱的保健品用法,就把差事交了,对于许愿的举动是否别有深意,半点没往深处想。
若是有人提醒一下她,恐怕许卉能看出许愿的心思,但是许愿在许卉心中本来就是个莫名其妙轻重不分的人,而且赚钱了买些东西给父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就没往别的方面想。
不过就算她看出许愿的用意,也只会觉得无语而已。
而她真实的反应,在许愿眼中也只是自己能力不及所做出来伪装的假相。
总之脑回路完全不一样,说不到一块儿去。
许愿钱赚的不多,暑假期间几次三番地送东西回家“刺激”许卉,也隐含有对上辈子许爱民和傅春英弃她不顾的报复之意。
但这世间知道她重生秘密的除了她自己便只有许卉,许卉又接收不到她的脑电波,于是这种行为就变成了……
田淑芬:“小愿,咱们家也才刚开始有点起色,你三天两头的拿东西贴补娘家,是不是不太妥当?”
许愿愣了愣,有些不高兴:“妈,我也没拿多少东西回去啊!”她送的东西都是华而不实的保健品,至于人民币,那是一分一厘都没拿回去过。
对于许爱民和傅春英,她是打定了主意只做做面子情,实惠?不好意思,没有。
田淑芬不赞同地说:“小愿,学文的事业才刚开始,你就这么频繁的送东西,等以后学文真成功了,开了大公司,你是要把二老都接过来不成?”
“那不可能。”许愿这时完全忘了当初为了逃脱罪责,而在傅春英面前许下的“以后我养你”的话。
当然,那些话她就算记得,也只会反口说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田淑芬说:“这就是了。你已经是我们贺家的人,当然是要以贺家为重。我也不是拦着你孝敬父母,只是这频率也太高了,咱们小门小户的,经不起这么做人情。一次两次可以,十次八次的,到后来胃口养大了,还不是你吃亏?还不是大宝吃亏?”
她见许愿若有所思,说道:“大宝是贺家的长孙,以后咱贺家的东西,还不都是他的吗?你多给一点,他就少一点。”
许愿觉得田淑芬说得对,忙说:“妈,是我想得不对,我想着自己日子好了,不得帮帮自己爸妈吗?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
田淑芬这才笑开,和她一起逗孩子。
她哪会不知道许愿对自家父母存着那样的心思?对亲生父母都这么凉薄,对他们更可想而知了。
她看着怀中的金孙,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许愿一脚踢开。
不然金孙大了,对亲生母亲有了感情,再要分开就麻烦了。
结果没过多久,许愿又给贺家出了一条计策,稳住了贺学文刚刚开起来的水果生意链。
田淑芬内心复杂:这许愿还真有两下子,要是现在把她赶走……要不,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八月底,许卉要北上求学了。
许愿要在人前维护好形象,也抱着儿子去送了送。
许卉跟其他来送的亲戚邻居说完话,看了看许愿,觉得嘱咐她照顾母亲完全就是白讲,便只说了句:“我走了。”
许愿眉开眼笑:“嗯,嗯。”
走了好,这一走就不会再在学文哥面前晃了。
许卉又看了看被许愿抱在怀里被喂养得十分精心,白白胖胖的小男婴,想:如果当年妈没被推倒,许俊杰得以生出来,他小时候是不是也会是这个模样?这么可爱的孩子……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透过贺大宝的身体去看别的东西,让许愿心里发毛,她猜到了许卉在想什么,忙一转身,隔开了许卉的视线。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在意,只当许卉喜欢看小孩子,看得出了神,唯有贺学文站在一旁胡思乱想:要是那个孩子是我跟小卉的就好了。小卉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上车的时间到了,许卉和送女上京的许爱民挥别大家,登上了前往京市的火车。
父女俩找到位置的时候,对面几个铺位的人比他们先到,也是爸爸带着女儿进京读书,女儿睡上铺,爸爸睡中铺。两个女孩儿交换了一下信息,顿时亲近了起来。
几人聊了几句,各种整理好了东西。
许爱民说去旁边抽个烟,让许卉看好东西,她从中铺爬下来,坐到下铺,拿出夏晚晚提前到达京市专门给她买的京大宣传册,心中神往。
这时,一个男人挽着一个年纪挺大的大娘进来了,正找铺位。刚好就是他们这边。
男人看了看票,他买的两个位置一个在许卉的上铺,一个在许卉对面的下铺。他安顿了老母亲在对面下铺坐好,拍了拍许卉坐着的下铺:“小妹,换个位置。”说完就把手提袋直接往铺位上丢。
许卉伸手挡了一下,袋子掉到地上,男人指着她说:“哎跟你说换个位置!”
“你干嘛呢!”从外头抽烟回来的许爱民站直了身体,挡在男人面前。
男人看了看他,见是个头发花白,身材较瘦弱矮小的年长男人,没在意:“没干嘛,换位置。”
许爱民说:“有你这么要换位置的?要换位置不会好好说话,直接把行李往人铺位上丢?”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哟,就你这糟老头子,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许爱民听他说话不三不四,气得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俩人正吵着,旁边几铺的人受不了了:“吵什么吵什么?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
许卉他们上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跟他们一起早点上车来的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了。
想换铺位的男人来得算晚的,这会儿车已经快发了,再不弄好一会儿熄了灯会非常不方便,所以他也急,直接扔行李,想着许卉一个年轻女孩儿,脸皮薄,说几句就能成事,没想到这么不好弄,弄半天没把铺换下来。
两方正僵持着,一个年轻男人拖着行李过来了:“请让一下。”
男人和许爱民齐齐转头看他,他也不怵,从二人中间硬挤了过去,找到自己的铺位——是许卉他们的铺位再过去一个位置。
男人看了看他,觉得他年轻高大,手臂上的肌肉把t恤袖口绷得紧紧的,看着就不像好惹的,又转回来。
灯马上要熄了,列车员在提醒大家尽快安置好。
大娘一直坐在对面下铺等着儿子换好铺位再来照顾她,说什么也不肯先躺下,男人仍然在和许爱民死磕。
嘈杂纷乱的,年轻男人绕过来说了一番话:“你心疼你娘,这位大叔也心疼自家女儿。你要真心疼你娘,就该早早把票买好,而不是上了车再硬跟人换。”
作者有话要说: 猜下新角色是谁?前面有出现过名字。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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