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奈子提及我的家人,这让我十分不悦,但等那瘦老头儿真的把人带来时,我万万没有想到,她说的“家人”竟然会是肖麟。
说实话,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出肖麟来。当时,我只是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她留着清爽利落的短发,眉宇间充盈着女孩子少有的英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却又冷淡得仿佛睥睨一切。
“肖遥,好久不见。”还是她主动先与我打了招呼。
“你……”我呆愣了片刻,盯着她那与大伯有几分相像的面孔看了半天,才不确定道:“肖……肖麟姐姐?”
她浅浅笑了一下:“是我。”
“天啊!你怎么在这儿!”我立刻往门口走去,脑袋里有短暂的空白。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肖麟,虽然我们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是被这个日本组织的人带走了,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与她会在这样的状况下再次见面。
肖麟虽没有表现得很兴奋,但看得出来她也挺开心的:“十多年没见,你都已经是个大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来,那瘦老头儿没有拦着她,反而往后退了两步。看起来,这些日本对她仿佛还有几分尊重。
不过一时间我也没有工夫去细想,只是赶紧迎上去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虽然我和肖麟之间并没有那种很浓厚的亲情在,但血浓于水,在此情此景之下,看见她竟让我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肖麟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像是在安慰我一般,我深深呼吸了几口,情绪也终于缓和了过来。不管即将面对的是不是腥风血雨,如今我看见了肖麟,知道她还好好地活着,这总算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这就是你姐姐?”大头也很是惊讶,一边打量着肖麟,一边咽了咽口水,赞叹道:“你姐姐好帅气啊!”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啐了他一口,心里却是开心的:“夸姑娘家要说漂亮,懂不?亏你还自诩是情场高手。”
大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也露出了这些天来少有的真心的笑容。
“你好,”美奈子也站了起来,对肖麟微微鞠了一个躬,“这段日子,多谢你了。”
我看着有些奇怪,怎么美奈子对肖麟的态度,竟然很是客气?照理来说,肖麟应该是他们的“俘虏”才对。
“不用客气,”肖麟也对她微微颔了颔首,“没想到你真的把肖遥带来了,不过我早对你说过,他是不会答应的。”
美奈子笑了下:“没关系,我们有时间来等待和说服他,别忘了,你也是我们的筹码之一。”
肖麟挑挑眉:“你错了,我不是你们的筹码,而是定时炸弹。你可要小心了,你把肖遥带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给引爆了。”
她俩这对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的,实在没忍住,不由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筹码、炸弹的?”
肖麟只是扯了下嘴角,竟是一副比美奈子还高傲的态度,反是美奈子对我解释道:“多亏了你这位精通阵法的姐姐,我爷爷才能继续坚持下去。在这一点上,我们都十分感谢她。我早对你说过,我们日本人,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姐,你……”我愣了愣,没有想到肖麟会帮他们做事儿。
“我等一下再和你解释。”肖麟笑着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放心,才又对美奈子道:“我要和我弟弟叙叙旧,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带他去我房间了。”
美奈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请便。不过我希望,你最好是劝他几句。你应该明白的,你对我们有恩,我们会报答,但如果你阻碍我们,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话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退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我感觉我的心脏仿佛又轻轻晃了一下,但却还是强忍着压抑住了。这几天只是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却不代表我已经将她放下,所以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还是可以轻易拨动我的心弦。但我知道,我可以被拨动,却不能被说服。
肖麟对美奈子说了一句谢谢,一转头却又看见大头好像受了伤的样子,连忙向他走了过去。
“我看看。”她毫不客气地直接把大头的衣服掀了起来,查看他刚才被瘦老头儿击中的腰部。我忙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大头的腰上已经红肿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伤着的。
“我……那个……那个……”大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一边讪笑着一边要把衣服放下来。毕竟肖麟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如今被一个陌生人把衣服掀开来,他到底有些难为情。
肖麟却只是笑了一下,拍开了他的手,自己则结了个手印,在大头的腰部画了几个奇怪的图案上去。
我惊讶地看着,只见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大头的腰间竟然就已经不红了,还有渐渐恢复的迹象。大头也很震惊,微微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肖麟,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不过,因为这样,我仿佛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日本人对肖麟是尊重的。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延长了那位老者的性命,更因为她如今的道术,早就已经深不可测了吧?我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肖麟颇有些感慨。
这些年,也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成长得这样快。而我和她相比,似乎与从前那个小娃娃,也没有多少区别,无非是长大了些、长高了些罢了。如果阿爹在我身边,看到我们两个的差异,会不会笑着骂我是个不长进的小兔崽子呢?
我想着,自己都不由笑了下。
阿爹,我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他。
忙完了这一切,肖麟才带着我们走出了房间,七拐八弯地来到了她的住处。这个房间,比日本人给我和大头安排的住处要大不少,不仅仅是一个单间了,而是一个带有书房和客厅的套间。
房间里面的布置干净利落,基本是米色调的,又配有一些绿色植物,看起来很是清新,倒是和肖麟的性子看上去很相符。
“坐吧。”肖麟去给我们倒茶,随意地指了下客厅里的沙发。
我这才发现,这屋子与其他屋子的不同之处还在于,这屋内的布置并不都是那种日式的榻榻米,反而有很多是照着我们中国人的生活习惯来布置的。比如客厅里面,就有沙发和茶几,卧室里面也不是榻榻米,而是正儿八经的床。
“好久不见,一晃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肖麟端了两杯茶过来,递给我和大头。“听说你现在没有再学习道术,而是入了佛门?”
我忙将茶杯接过来,不好意思地低头道:“也不算入了佛门……我至今还没有正式拜师,但没有在学习道术是真的。姐,你不会怪我吧?”
肖麟笑着在我身旁坐下:“为什么要怪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路要走,你能够学习佛法,也是你的缘分。再说了,道与佛,虽有不同,但只要习者向善,这两者其实也是相通的。”
大头在一旁,忙也插嘴道:“对对对,咱们都是善人!那个……肖麟姐,刚才谢谢你啊。你那个疗伤的手法,啧啧,真牛!”
肖麟笑道:“瞧你说的……不用谢,你是肖遥的同学,也就和我弟弟一样。再说刚才那个疗伤的阵法,不过就是个小把戏罢了,你就不用和我客气了。”
我听她这样说,心里不禁觉得温暖了很多。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我生怕我俩之间产生了什么隔阂,但如今看来,似乎仍和从前一样。不过,对于她为什么会帮助日本人,我还是有很多疑问。
“姐,”我问道,“为啥你会一直在日本人这边?我是初二那年知道你被人掳走的事儿的,现在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为啥不逃?大伯知道你在这儿吗?而且刚才听美奈子说,她爷爷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都亏了你布下的阵法。姐,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肖麟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忽而问道:“肖遥,你觉得日本人就该死吗?”
我怔了怔:“不该吗?他们曾经伤害了那么多的中国人。”
“就因为他们伤害过我们的人民,他们就该死?”
“这……”我看了眼大头,见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只好想了想道:“他们做了很多坏事,应该受到应有的报应。”
肖麟点点头:“对,做了错事的人,应该得到报应。但是,这份报应,却不该是你我加之的。你学了那么多年的佛,总该知道佛家众生平等的意思,既然众生平等,你又为何要独独看不惯日本人?他们难道不和我们一样,都是茫茫众生中的一个吗?”
我一时有些说不上话来,一来,是这个问题我确实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二来,是我没有想到,肖麟竟然也会和我辩起禅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