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的声音很轻,但却仿佛一声惊雷,让我一下子呆住了。我只是本能地回答道:“为什么不相信,他是我大伯,是我阿爹的兄弟。”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大头的神色是难得的严肃,“我记得在来北京的路上,你和我说过,你这位大伯自从你爸失踪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了。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为什么偏偏我们一发现那日本基地,他就出现了?”
我没有想到大头的心思居然会如此细腻,但又不能否认,他说的确实没有错。就好像在一开始,我对大伯也有所怀疑——为什么他多年之前,会收集那样一个金色骷髅?而现在这么巧,我们一遇到那骷髅,他就出现了。
但是,肖麟的失踪,让我一瞬间担心起来,也忘记了要去细细分析这其中的缘由。更重要的是,大伯是我现在仅剩不多的亲人,我潜意识里面,就不想去怀疑他。
大头看我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嘿嘿笑了下,转移话题道:“哎我说,这药膏真有那么神奇吗?肖遥,别发呆了,快来给大爷我涂上!说不定明天,我这腿伤就好了。”
我啐了他一口,但还是依他所言,去将陶瓷瓶子拿了过来。
这瓶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药材香,颇为沁人心脾。可我的鼻子,一下就酸了起来,这个味道,就和小时候阿爹给我吃过的药丸子一模一样。我想,这或许是我们肖家祖传的配方,但此时……这味道怕是除了在这儿,我再也闻不到了。
大头却不知道我的这些愁绪,仍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催我给他上药,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我倒一时间想惆怅也惆怅不起来了。
我们俩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真真是残疾人士,所以折腾了大半晌,才总算帮彼此上好了伤药。因为打了石膏,所以药只是抹在了石膏的两端,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立刻就感受到了药品温和的感觉。虽然不可能立时痊愈,但相信肯定会有助于我们的伤势。
我们上好了药,又在这屋子里静心打坐了半个多小时,才被大山接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里。虽然大伯的家十分大,但也许是害怕我俩不适应,所以还是给我们安排了同一间房休息。
我原本是困了,可因为刚才打坐了一会儿,这会儿反倒又精神了起来。大头之前说过的话,此时不由自主地就在我脑袋里面盘旋起来。我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然而却没有用,这种压抑的心情,快要把我逼疯了。
眼看大头在那儿东摸摸西摸摸的也不像要睡觉的样子,我不禁问道:“你说……我大伯为什么这么巧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啊?哦……”大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又摸摸头,才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这个嘛……反正就是……唉……”
我听他这么吞吞吐吐的,真怕他把自己憋出内伤来,忙道:“别磨磨唧唧的!这一点儿都不像你平时的样子了。有啥话你就说,之前都已经跟我说了个开头了,这会儿还怕说完吗?”
大头傻笑了几声,似乎在想着措辞一般,但磨蹭了半天,他还是没能开得了口。但他平时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这时忽然墨迹起来,真叫我抓心挠肺地着急。
“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我急道,“有话你就快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后悔了,不想跟我谈论这件事情了。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我……我就不带你回南京去了!”想来想去,我也就想到了这么一招。
“别,别!”大头一脸的委屈,道:“我这不是怕你听了心里难受嘛……行行行,你要听,我说就是了。”
我连忙点点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可以说我这个人,比较多疑。我觉得,你大伯这次忽然的出现,绝对不是个巧合。你想啊,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正好遇上日本人了,你大伯就出现了。我觉得,你大伯这个人,太不简单了。”
“不会的!”我斩钉截铁道:“我大伯和肖麟姐姐,都是非常好的人!我相信他不会骗我。而且,现在肖麟姐姐也已经失踪了,这件事情大伯总不可能骗我。咱们随便一查,就能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大头道:“你姐失踪可能确实是真的,但也就是这样真假参半,你大伯才好骗我们呀。”
“不可能,”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虽然我才是第二次见我大伯,但是……”
“问题就在这里!”大头的声音一下就拔高了,他打断了我的话,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似的,道:“肖遥,你和他拢共就见过两次,中间还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拿什么保证他是真是好心对待我们的?万一,他早就已经被日本人收买了,专门来忽悠我们,那又怎么办?”
我一时语塞,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头长叹了口气,又道:“你自己想一想,其实关键的部分,你大伯全都说不清楚。他跟咱们说了半天,也只是说了小日本有这么一个特殊部队而已。但是,这个部队到底用什么道术呢?现在还剩下多少人呢?你姐姐是不是被他们抓走,又抓去了哪里呢?这些问题,据他所说,是和我们一样的一无所知。可是肖遥,你自己都知道,你大伯是为国家做事的人。难道你真的相信,一个国家高干,手头上就只有这么点儿资料?”
我握了握拳,皱起眉头来。大头说的是,大伯对我们说的这些事情,听起来确实天衣无缝,可以他的身份,难道真的只有这么点儿资料?这一点,的确惹人怀疑。
“而且……”大头沉默了会儿,才仿佛下定决心般的问道:“隔了这么久了,你真的能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你以前所见过的大伯?那个时候你才几岁啊,记忆力能这么好?我估计,在来这里之前,你连他断的是那只胳膊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明明断的就是……就是……”我比划了半天,急着想反驳大头,可惜越是着急脑子里就越是混乱,怎么也想不清大伯断了的究竟是那只手臂了。
我的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没有想到大头平时看起来粗心大意的,但在这些细节方面,却想得比谁都清楚。万一真像他说的那样,我大伯都是在忽悠我们,那该怎么办?
大头仿佛是猜到我会有这种反应,冷哼了一声道:“反正他是你大伯,我也不可能要求你完全站在我这边儿。不过,我对他,肯定会保留一丝戒心的。”他说完这些,似乎已经困了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就钻到了被窝里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一个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我究竟应该相信谁的话?我忽然想起了师父,如果现在师父在我身边的话,一定可以三言两语就点破我心中的疑虑吧?但现在就我一人,实在是叫我觉得有心无力。
我长舒口气,想再和大头唠叨两句,却听他已经没心没肺地打起了呼噜。有时候想想,我真的挺羡慕大头的,该细腻的时候细腻,该释怀的时候释怀,但我却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不管大头的猜测对不对,至少大伯现阶段对我们还是很友好的。否则,以他的能力,要是想对我们不利,那简直是太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我反而轻松了下来。管他的,天塌下来当棉被盖呗!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我自己的伤养好,然后等回到南京,再跟着师父好好学习佛法!我心里畅快了一些,微微笑了几声,便也终于睡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大头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情。而且大伯说,整天在家里养伤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儿,于是就叫了大山每天带我们出去走动走动,说是心情舒畅,伤势也好得更快一些。
就这样,我们在大山的陪同之下,游玩了北京的不少名胜古迹。大头看的眼睛都要花了,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去多想那些阴谋算计的事儿了。何况,北京好吃的那么多,大头一路走一路吃,嘴巴几乎就没有停过。我估摸着,要不了几天,他就能变成个大胖子!
几天下来,大头能吃能睡的,再加上大伯给的伤药,伤势果然好了大半。他现在虽然还拄着拐杖,但连追着我跑,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不过我的状况就比较不尽如人意了。
我脱臼的胳膊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浑身依旧觉得酸痛无比,也总是使不上什么劲儿。这几天在外面玩儿,大多数时候我也只能慢慢跟在后面,惹得大头一个劲儿地嫌弃我。而我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解,要说平时我身子骨还是很健康的,可这回怎么一副好不了了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