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雪哭了一通,觉得好多了,酒似乎也醒了不少。有点不好意思,咬着嘴唇,可怜巴巴的看着世子爷:“爷,你去给我找个琴,我想抚一曲。”韩守中掐掐雒雪的脸,湿漉漉的眼睛像个胆小的小鹿,可怜又充满了信任,“你就使唤我吧,一会儿罚你给我唱两曲。”
韩守中再拿着琴进了院子,看见雒雪站在院子里的树下,看着白雪静静的飞扬,雒雪摆好琴,示意世子爷去喝酒。自己轻轻拨弄琴弦,弹着一曲《冬雪》,弹着弹着变快了节律,唱到注1:
江南江北雪漫漫,遥知易水寒。同云深处望三关。断肠山又山。
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难。频闻遣使问平安。几时鸾辂还。
声调再转变成《细雪松涛》,韩守中也解了玉箫,和着吹奏起来,雒雪嗓音清丽,又唱到注2: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落花飞絮蒙蒙,长忆著、灞桥别后。浓香斗帐自永漏,任满地、月深云厚。夜寒不近流苏,只怜他、后庭梅瘦。
韩守中听得入神,渐渐熄了箫声,雒雪依旧不停,接着再弹的却是箫曲《妙韵》,似乎是邀请在合奏一曲般,世子爷也乐得合奏,雒雪弹了一会,再唱注3:“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韩守中走到雒雪身边,一把抱住她,不想让她在唱了,不想让她有一点难过,唱一点遗憾,心里像有千只手拂过,这个小丫头就不能是个傻傻的,乖乖地待在自己的身边,让自己完全的照顾她。而不是什么事都做得无可挑剔,自己就足可以应付一切。做什么都出类拔萃,让人难以企及,带来无数关注的目光,担心自己只要有一点不够好,就无法长久的照顾她,只要自己一疏忽,就会错失她的美好。
突然一阵掌声响起,两人向院门口望去,只见有几人依次进了院子,最前面的人看到韩守中黑着的脸,尴尬的笑着:“韩世子,别恼,打扰了你的美事。我说不过来,可架不住这几个起哄,他们都说这琴声和唱词的人全皇城也难寻,非要一见。再说,我也不相信这箫声真是你的,你啥时回的京城,有美相伴就不和老友相见了。”雒雪一看都是贵公子模样,一听,知道是主子爷的朋友。赶忙从世子爷的怀里退出来,行了个礼“雒雪给各位公子见礼。各位公子请入座。”
“理这些纨绔做什么,咱们走吧。”韩守中冷漠的瞥了一眼,只对雒雪说。
韩守中暗道,怎么遇到鸿胪寺少卿何东林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偏偏这家伙和翰林院侍读祺瑞是好朋友,祺瑞又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发小,还不能真的不理,再一看还有妹妹的大伯子哥徐晋安,还有的都是二世祖,一扯都带着关系。何东林并不在意韩世子的言语,接着没脸没皮的说着:“我们也就是难得听到这么好听的琴箫合奏,想来瞧瞧是哪位美人唱的这般婉转清丽,词也写的绝,世子何必这般冷酷,一会儿祺瑞可就到了。”正说着,一个人也进来了,那人笑着:“我在门口听见箫声还在想,是不是小中你回来了,还真是你,快把弹琴的和唱词的都请出来,我要好好拜见一番,居然把你都比下去了,我再无憾。”韩守中一看正是祺瑞,确实无法脱身了。只好一拱手:“祺兄,别来无恙。”祺瑞过来给了韩世子一拳:“你还知道回来啊,不用来这虚礼,弹琴的大家呢?”韩守中无奈,只好从身后把雒雪牵了出来,刚才准备冲出去时,专门把她藏在身后,不想让她见到这些公子,刚才雒雪行礼时,就看到有一两个眼睛一亮,虽没有不礼貌的事,可他就想把雒雪藏起来。
“哪有什么大家,是我的侍女雒雪在弹唱。”大家都互相交换了惊疑不定的目光,祺瑞吃惊不已:“真的,是这个小丫头弹唱的,我要嫉妒了,你从哪里寻来的?不会是从哪个风月之地寻来的吧,不过也算是色艺双绝了。”
雒雪看到世子爷黑了脸,赶忙上前说:“谢公子赞赏,我并不是世子爷从风月之地寻来的,只是世子爷用血狱花换来的而已。”
“你就是刘子阳说的永济城唱庄大小姐《青玉案》,一曲动天下的小侍女。”一位青衫公子突然说道。
“谢谢这位公子提起此事,我的确是唱了《青玉案》的小侍女,至于名动天下那是刘师兄夸大其词了。”
众人忽然都热切起来,金都盛会也已经传入京城,永济城的事也一并传入,大家忽然见到了盛事的主角,都热切起来。
祺瑞看着雒雪:“雒雪姑娘见谅,我看何止一朵血狱花,多少朵都是值得的。你这琴音唱功都这般好,今天一听,才知并不是回来的人夸大其词,名动天下绝不是夸大。”
“谢谢公子夸奖,雒雪不敢当,雒雪只是因为主子爱听,才练着玩的。”雒雪一直低着头,落落大方的回答疑问。
韩守中听了雒雪的话,才略略见了点柔和的神情,邀众人重新开了席,聊了起来。
“雒雪姑娘,听刘子阳说,你的棋艺也很是了得,我一直不相信女子的棋艺能如何了得,更何况还是个妙龄少女,在下是内阁学士林阁老的十一子林弈持,从小喜欢对弈,他们都叫我棋疯子,我能否和姑娘对弈一局呢?”刚才的青衫公子郑重的对着雒雪说道。
雒雪本就不喜欢这些比来赛去的游戏,就想着怎么推了才好,又听他说女子不能奕,心里更觉得此人可笑,“我哪里有刘师兄说的棋艺,只是没事时陪世子爷下着玩的。不敢和公子对弈。”
“棋局乃天下大局,女子怎能掌握,游戏的态度更是亵渎了棋艺。”林公子皱着眉轻斥。
雒雪看他这般较真,故意气他:“女子自是不懂天下大局,每天就自家的那点活计都忙不完,不过因着主子喜欢,学着游戏一下,倒也没觉得这下棋比绣花更难,绣花要心中有,手下准,密密行事,才能得一件好活计,下棋无非就是见招拆招而已。”
那林公子气的脸通红“你根本就不懂棋,竟然拿绣花来比,你可敢与我下一局,我要你见见真的下棋,你下的那些棋,只不过是别人见你样貌好看,下着哄你玩罢了,不要觉得是真赢了。”
雒雪回头看韩守中,韩守中心道,这个不知死活的,我都是下不赢的,你还送上门让这个小狐狸践踏。“既然林公子要和你下一局,你就随意玩玩吧。”
林公子更加生气“世子爷,本公子棋盘上要见真招,不会给你郡王府面子,望见谅。”
雒雪轻笑:“世子爷,我要输了,你可不许罚我学什么下棋了,林公子说女子不可妄言棋艺,要是我赢了,可要奖励我,以后你的衣服就由画屏和轻罗姐姐做,我只绣绣花就好了。”
林公子看她这般随意,“你要赢了,我送你两个绣娘。”
雒雪站起身:“谢林公子。那我们去那边手谈一局,其他人就在这儿聊天吧,看的人多了,我会心慌,发挥不出水平。”
林弈持也站起身:“好,众位就不要过来看了,免得影响雒雪姑娘。”
两人走到里屋的棋案坐下,开始。
剩下的人都留在饭桌旁,继续聊天,好几个人笑这棋疯子和一个小女孩较真。祺瑞小声对韩守中说:“一会儿你的小侍女输了,你可不要发火,那林弈持其实一直想和你对弈,又没什么借口。他也是棋痴,你赢他一两局,杀杀他的威风,给你的小侍女报个仇就算了。”韩守中笑而不语,更让祺瑞担心,虽然自己和韩守中自小长大,是少时的玩伴,但也知道这位世子爷性子冷情古怪,看中的人,虽不言语,却是心里万分维护,即使一时不发作,迟早也要讨回来。这小侍女虽然处处看着世子爷的眼色行事,但韩守中眼底的那份宠爱和维护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可太难得了,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即使韩守中刚刚娶了王妃,也是从不提起的,那时年轻,开玩笑也没什么分寸,悄悄问过,新婚的感觉怎样,新媳妇怎样,世子爷也冷着脸,平静的说子嗣是大事,怎能凭感觉,妻子端庄知理,弄得大家都好没趣。那时也没见他有任何变化,而今天,眼睛里透着爱慕、怜惜、欣赏等等情绪的人还真是那个冷酷的血衣战将吗?
“你到底担心谁会输?我倒害怕林公子自此再不下棋了。”韩守中不动声色。
祺瑞更惊讶“你是说林疯子下不过你的小侍女,难道她比你还厉害?”
“不知道,还没试出她的棋力。”
“那不可能吧,你找到的这个小丫头是人吗连你这个狐狸都没试出来,我不相信,我要过去看。”
韩守中一把拉住:“别过去,你去了,林公子可能真的就不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