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琬只作没听见赵士程的这些浑话,闷闷的趴在他胸前,闭着眸子假寐。
凡事都有个度,赵士程知道唐琬这是在害臊,遂识相的适可而止,没得惹急了她,到头来可就没那么好哄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赵家,虽说已经入夏,然夜里风大,担心唐琬吹了风着凉,赵士程特意寻了件披帛给她披上,之后才抱着她下马车。
门口亮着灯,听见响动,门房麻溜的就打了灯笼迎了过来。
“少爷,少夫人。”
赵士程摆摆手,示意他径自忙活。然这门房却是个老实的,嘿嘿笑了笑,就打着灯笼走在前头,给赵士程和唐琬引路。
清风明月相伴,灯火摇晃,那门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往前走。赵士程也由他去,一面拥着人往院子里去,一面轻声嘱咐唐琬道:“今儿个也算忙活了一宿了,稍后你便先泡个澡松松筋骨,我呢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要去书房处理好,你莫要等我,早些休息。”
“可现在都这么晚了……”停下脚步,唐琬欲言又止的望着赵士程,小声嗫嚅道。
赵士程笑笑,捏了捏唐琬手心,他说:“听话,我会尽量早些处理完,回来陪你的。”
他都这么说了,唐琬也就不再劝了,只乖巧的点点头。
出府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原以为他们如何也会在唐家住上一晚才是,哪曾想竟会在夜间回来,好在厨房那边时时都会烧着热水备在那,故而在赵士程叫热水的时候,下边的人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把唐琬安顿好了,赵士程便径自去了书房,他的随侍小厮紧跟其后。
“如何了?”
书房里,赵士程双手被在背后,面无表情的问道。
晚间他回府的时候,在门口撞见个蓬头垢面,穿着邋遢,一脸憔悴,惨兮兮的女人被挡在了门口。她语无伦次的跟门口的人解释着什么,试图让他们放她进去,然纠缠了有一会子,却毫无收效。
言语间,听见她提及“少夫人”,“唐小姐”,诸如此类。因而,他便稍稍留意了一下。
那女人倒好,发现了他的存在,就径直朝他扑了过来。自然,那么多人看着,如何也不能让她得逞。
被两个强壮的家丁抓住后,那女人直嚷嚷道:“赵公子,赵官人,我是轻罗啊,你不记得了吗?”
“轻罗reads;。”赵士程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开始端详起了眼前这不成人样的女人,然收肠刮肚许久,他是当真没有印象。
见赵士程无动于衷,轻罗用力的挣扎了两下,试图从赵家的家丁手里脱身,几番无果后,终于死心。
她热切的望着赵士程,试图勾起他的记忆,她说:“赵公子,小红楼!我是您如今的夫人的贴身丫鬟啊!”
至此,赵士程才恍悟,原来是她。
细算起来,他与轻罗倒也称得上是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她区区一个丫鬟,倒也真够不上引起他的注意的。
唯一让他有点印象的,就是初到小红楼时,她和唐琬的相处。
那时候,他只当陆游是为了让唐琬养病,这才跟他借了个院子。因而,唐琬入住时,他还特意去瞧了瞧。
其实,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客套的让人领着唐琬四处走了走,然后交代了她几句话,其余的,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但是,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瞧出来,唐琬对这个叫轻罗的贴身丫鬟的依赖和信任。堂堂一个小姐,竟然什么事儿都喜欢同这么个丫鬟商量,主子傻乎乎的,单纯的可以,而这丫鬟么……瞧着却精明的很,心比天高的模样。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如今,虽说唐琬是他的妻子了,可现下她身边常侍候的丫鬟是秋夕,这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而依他多日来的观察,这丫头跟当日的轻罗可不是一路人。
这约莫当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只是,唐琬却不知为何,当日同那轻罗那般亲近,如今却跟秋夕总隔着一层。但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再怎么亲近,总还是有区别的。
往日里他只当自家娘子这是长进了,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莫非这里头还另有隐情不成?
毕竟,眼前这轻罗那时候和唐琬那么亲近,没道理唐琬嫁了过来,她却如此落魄,不是么。
面上不动声色,虽说已经知道了轻罗的身份,赵士程却还是假意不记得了。
看都不看轻罗,只凉凉的道:“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叫什么你们不知道?在门口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两个家丁默不作声,你看我我看你,随即齐声请罪。
赵士程于是又朝他的随行小厮——均礼,递了个眼色。
均礼会意的点点头,随即朗着声儿训斥两人道:“少夫人的娘家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名唤秋夕,哪里冒出来的什么轻罗?你们还愣在这做什么,赶紧把人赶走!少夫人素来喜清静,若是谁传了些不该说的话到了少夫人耳里惹她心烦,仔细你们的皮!”
看门的家丁连连称是,一个个的这就都抡起袖子,要把轻罗给赶出去。
自此,赵士程就匆匆的回院子里去了,因他得了消息,唐家来信了,唐琬让他早点回。
不过么,在赵士程这儿,但凡事关唐琬,那就马虎不得。刚巧又要去唐家,于是他就顺势让均礼查了查关于轻罗的事儿。
这不,也在那儿呆了许久,以均礼办事的效率,如何也该有结论了。
“小的今日打听过了,这轻罗确实曾经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均礼低眉顺眼的立在那,恭敬的道。
赵士程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还有呢reads;。”
均礼默了默,随即语气平淡的叙述道:“轻罗自小就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一起长大,情谊不比一般的丫鬟。少夫人没有姐妹,素来可以说是把轻罗当做姐妹来对待的,只是这轻罗不知感恩,因多次勾结陆官人,在少夫人和陆官人和离后,还试图给他和少夫人牵线搭桥……最终被驱逐出府。”
赵士程了然的点点头,示意均礼再往下说。
均礼于是继续道:“轻罗家里头可以说就指着她过活,一应家用全靠她补贴,她被唐家赶了出来,家里头一时没了用钱,她老子娘就为了银子,把她嫁给了镇上一个鳏寡多年的屠户做继室。”
“哦?”赵士程轻吟一声,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均礼于是又补充道:“那鳏夫好喝酒,每每喝醉了就打人,前面几任妻子都是被他喝醉了打的狠了,所以就跑了。如今,这轻罗怕也是受不得毒打,所以逃了出来。”
赵士程了然,不轻不重的道:“这倒是个好归宿。”
均礼愣了愣,虽说这轻罗确也算得上是活该,可他家公子素来温良儒雅,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然而,再如何好奇,他也不敢开口问自家公子,别人或许不晓得,他却清楚得很,他家公子看着温文,真要惹急了,那可比一般人发火可怕的多。
确然也是,这轻罗背叛的可不是别人,而是他家少夫人,他家少爷的宝贝疙瘩心头肉,他这么个态度,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了想,均礼又补充道:“少爷,刚刚得知,那轻罗后来又来找了,她不依不饶的,门房的人实在没办法,于是擅自做主把人关起来了,问您要如何处置。”
无谓的掀了掀嘴皮子,赵士程淡淡道:“无妨,此时在何处?明日领了来瞧瞧。”
若说刚才均礼是发愣,这会子就称得上是惊愕了。
少爷竟然要见那丫头?他没听错吧,难道少爷是打算亲自处理她?
看来,这新来的少夫人倒真是不一般,所以能让他们家素来寡淡的公子如此看重。
见均礼迟迟不应声,赵士程于是轻飘飘的瞟他一眼,凉凉的道:“怎么,不可以?”
“没有,没有,听说是把人关在了柴房,明日是把她叫到书房来么?”均礼赶忙摆摆手,连连否认。
赵士程点点头,又嘱咐均礼不许把事情泄漏给唐琬,之后便离开了。
一路径自回了寝房,屋子里还亮着灯,赵士程皱了皱眉,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果然,唐琬并未听他的话睡觉,至少是没睡着。
缓缓行至床前,于床头坐下,赵士程拉长着脸,故作生气的道:“不是说了,让你先睡,不要等我,怎么不听话。”
坐起身来,唐琬自动倚在赵士程怀里,闷闷的呢喃道:“我有听话的,你看,我都躺到床上了。”
赵士程装模作样的哼哼一声,以示不满。
唐琬于是憨厚的在赵士程胸前蹭了蹭,她说:“就是……就是你不在,我有些睡不着。”
眸子里闪耀着精光,赵士程贴在唐琬的耳畔,一边吹着热气,一边低声道:“真是这样?”
唐琬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