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红水连天》 第87章 那年暑假（八）

    梁晓刚淡淡一笑，起身来到了大门口。

    阿强、阿贵、小军先是有些疑惑，一瞥之下，也跟着来到了屋檐下。

    来人手持着几张纸，满面春风，笑意四溢，正是小伙伴的班主任。只见她扬了扬手中的那张纸，欣慰而自豪的说道：“晓刚啊，通知书来了，你考上重点了！”

    梁晓刚接过录取通知书，刚扫了一眼，一旁已多了阿强的一只手，为了不让这一纸通知受损，他也就顺水推舟，让小伙伴一睹为快了。当小伙伴渐渐平静下来了，班主任才微笑着说道：“这一次，我们班共有十二位同学考上了重点中学——”

    “十二位？！啊——”小伙伴霎时欢呼雀跃起来。

    欣赏了一下弟子们的“表演”后，班主任接着说道：“如果加上前面本乡镇的中学，这一次，我们班的录取率，是百分之百！”

    “哦，全考上咯！”“百分之百，真棒！”“这下好了，都有书读了！”小伙伴叫嚷着，一蹦老高。

    这也难怪小伙伴冲天的激动、兴奋与自豪。要知道，当时升初中是要考试的，“择优录取”，于是，连小学都有补习生！这一次的全中，盛况空前！诚然，十多年以后，九年义务教育全面展开，小升初实现了无缝对接，也就是百分之百的升学率了。然而，这种预定的全中，跟八十年代是截然不同的。因此，梁晓刚和他的小伙伴，在班主任的辛勤努力下，取得的是空前绝后的成功！不妨直说，如果没有梁晓刚，阿强这样的学生，极有可能要留下来重读；而梁晓刚，正是班主任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

    一路攀登，最终登顶，这其中的万般滋味，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最清楚。

    交流了一下情况后，班主任这样说道：“晓刚，如果你想在本乡镇就读，可以去找一下中学的校长，他是你父亲的老同事、老战友——”

    梁晓刚点点头：“嗯，我会考虑的——”

    再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抽出一支崭新的钢笔，递到梁晓刚手中，亲切的说道：“学校决定，每一位考上重点中学的同学，奖励一支钢笔。”

    刹那间，梁晓刚的眼眶湿润了：为了我们这几十个学生，班主任不知花了多少时间与心血，付出多少热忱与关爱，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如今，我们终于要展翅高飞了，而她，却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下一次挑战。“谢谢，谢谢老师栽培！”面对着班主任，梁晓刚这样说道。

    “老师，您辛苦了——”阿强、阿贵、小军异口同声的说道。

    班主任眼里，霎时泛起了泪花，好一阵子之后，她才这样说道：“看到你们长大成人，学有所成，我再辛苦，都值得！”伴随着这话语的，是她那温情、宽容、慈爱的目光，浩如大海。这一瞬间，几个小伙伴都意识到了，班主任对他们的关爱、期待，并不在母亲之下！

    其实，师生之间，也是心有灵犀的。

    “哦，太高兴了，我差点就忘了——”班主任说着，扬了扬手中另外的几张录取通知书。

    小伙伴会意，连忙说道：“老师，有事，你先忙吧！”

    望着班主任渐渐远去的背影，梁晓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哦，刚才我忘了，我应该问一下，什么叫“阿豹的队伍”！这，这可是班主任对我的封号啊。

    迈步的瞬间，梁晓刚淡淡一笑：算了吧，有什么好问的？！她刚才的微笑与自豪，不就说明了一切吗？我如果再去问她，那就太煞风景了。其实，她的严厉、苛刻、苛责，还不是为了我们？如果没有她把关，我们真不知要滑到哪儿去。她对我们的栽培与关爱，那可是一辈子都报答不了的。刚才，当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街道拐角时，不是有几根白发在闪烁吗？多好、多尽职尽责的老师啊！以后的日子里，我还会遇见好些老师，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将是我最为难忘、最为感激、最为敬重的老师之一。

    这天清晨，梁晓刚独自一人，穿过小街，向小学方向走去。

    再过二三十米，就是小学六年级的教室了。梁晓刚停了片刻，没有走过去，他所走的那条路，位于小学与中学足球场之间：快开学了，可是，以后的日子里，我走在这条路上的机会，却是越来越少了。这个足球场，几个月之前，那些个艳阳高照的中午，二三十个小伙伴，就会不约而同的来到这儿，“有模有样”地练起武功来！马步冲拳、旱地拔葱、凌空飞腿，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是啊，一部《少林寺》，激起了多少的热情与激动啊！当他们或单链或对练时，心头响起的，就是那一曲《少林，少林》了：

    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

    少林，少林，有多少神奇故事都来把你传扬。

    精湛的武艺，举世无双，少林寺威震四方。

    悠久的历史，源远流长，少林寺美名辉煌。。。。。。

    或许，他们的招式只是徒有其表，或许，他们的动作只是徒具其形，或许，他们的吼声只是徒有其音；然而，他们的内心，依然是那样的真诚与热忱！诚然，这一幕，最终只是一阵风，不过，只要真爱过，付出过，也就不悔当初了。或许，每个人都是时代的一个缩影吧？然而，奇怪的是，我和阿强，倒是很少参与其中的。我们去干什么呢？我们做得最多的，倒是到竹树环合处的草地上，抽烟闲聊。哦，也就是在那时候，我隐隐感受到了青春风暴的涌动。要说相貌，我的同桌貌美如花，自然远在那两个女生之上！唉，如今要离开了，我的同桌，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与她相处一桌了。这样说来，阿强看人，也是蛮准的。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为什么就不和同桌多说上几句话呢？她是一朵花，我是一根草？或许，在她看来，我这棵小草，也太有眼无珠了。我，到底是自卑，还是自负呢？

    伴着一路思绪，梁晓刚来到了那片草地上。

    站在草地上，梁晓刚将目光转向了东北方教室的方向：小学的时光，就这样结束了。朝夕相伴的同学，再也回不到那间熟悉的教室了。刚上六年级的时候，我们也曾觉得时间好漫长，可是现在呢？教室里的埋头苦读，教室外的欢声笑语，池塘边的风风火火，一切的一切，都早已成为回忆。哦，我们的班主任，我们的数学老师，在他们眼里，我们又是怎样的一群孩子呢？或许，他们最欣慰的是，当初的心血与付出，总算没有白费，总算有了一个好结果，总算将我们送到了对岸。最不能忘记的，自然是我们的班主任！当初我们对她也颇有微词，现在想来，我们真是太幼稚、太可笑、太任性了。诚然，她就像母亲一样，不会跟我们计较什么，只是，每当想起那些日子，我们总免不了几分自责与羞愧。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等在我们前面的，又将是什么呢？以后，我们能不能少走点弯路呢？大概，我已经出现了某些叛逆心理，对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育，常常是不以为然的。哦，当新的一页即将到来的时候，为什么会下意识的回看那即将过去的旧的一页呢？小学生，其实也不像大人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万千思绪。大人眼里的孩子，跟孩子的自我认知，未必就是一回事啊！我们渴望长大，然而，对于那“长大”，却又不时掠过一丝烦躁与不安。人啊，就是这么复杂、难测。以后的路，又将是怎样的呢？不错，我们很想知道这“答案”，却又隐隐觉得，这“答案”，不会是现成的，要靠自己去寻找。哦，我今天这么早就到这儿来，就为了发一通感慨？或许也是这样吧，有些话语，有些心思，是难以说出口的。阿强，是我最近一年来最好的伙伴，只是，中学阶段，是不能跟他一起学习了。看来，遗憾，总是要有的，我可以把他拉到乡镇中学的大门口，却不能再将他拉到自己的未来的课桌旁了。哦，杜甫的那首绝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呢？“两个”“一行”，倒也算热闹；只是，对于我，最要好的阿强、小军、阿贵，却都不能跟我在一起学习了。这样说来，当初我走出教室来到足球场上，也是心有所感的。也就是说，单从友谊的角度，我并不想离开他们。当然，我考上了，是应该到外面看看的。

    离开脚下的草地，梁晓刚来到了茶子岭的最顶端。

    土岭南麓，那条小河依旧静静地流淌着；朝阳下，眼前的玉带，碧绿中泛起了点点金黄，颇为壮观。

    凝望片刻后，“呜——”的一声，小河更南端的铁路线上，火车一声长鸣。

    不错，是火车的声音。

    梁晓刚站在土岭上，久久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