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灵已经三十五岁,是个未婚的大龄剩女。模样长得很普通,她遗传到了生母平庸的颜值,不过却继承了父亲身材高大的优良基因。
她人长得高头大马,但曲线分明不失优雅,拥有一副欧美女人般的好身材。
她身边不乏有实力的追求者,但她都无动于衷。
从小到大,徐天灵的性格就与众不同,话虽不多,却有些大大咧咧的,也常给人乐观坚强,和不拘小节的印象。她酷爱文学,尤其是诗歌。曾经出过两本书,一本小说和一本诗集,还被杂志评论为本地最具文艺气质的另类名媛。
徐天灵没有担任万豪集团的任何职务,长大后没拿过家里一分钱,她所有的花销全都是自己的稿费和教堂给她的工资。
她是一个决心把自己这一生完全奉献给基督教的虔诚信徒,长年累月在外传福音,很少呆在家里。
在这个家里,她最为神秘,因为她的内心世界,几乎从来无人过问。
母亲病逝的时候,她还不到四岁,虽然爸爸后来娶的老婆还算是个贤妻良母,对她也还不错,但毕竟不是亲生,而且张玲芳几乎每隔两年就要生下一个小孩,大多数时间都忙于哺乳,对她的照顾也是有心无力。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年外出,即便偶尔在家,父亲的注意力也在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身上,这个儿子便是徐天九。
在她的童年记忆里,几乎找不到父亲存在的身影。
随着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都先后降生,她似乎逐渐成为了家里最熟悉的外人,这个家也让她越来越觉得陌生,就连父亲也变得陌生。
从某一天开始,她无意中得知了英文里神父的单词和父亲是一样——“father”,她很好奇,便偷偷跑去了教堂。
当她跪在上帝的膝下,心思沉静在神父的告诫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此将不再孤单,而且全身充满了一种力量。
原本应该由父亲给予的一种让人心安的父爱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博大崇高的上帝之爱,这股强大力量的支撑下,她感到无比心安,于是她首先信仰了天主教的上帝。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天主教会有了更深层次的深入了解,她越来越不愿意拘束于天主教繁冗的礼节,于是改投在耶稣基督的另一个派系门下——“新教”,在中国又有专用名词,称为基督教。
一些年迈的天主教教友称她这种行为为叛教,她却振振有词辩驳道,“都是耶稣基督和上帝耶和华的教会,我只是选择了更适合我的一种形式上的派系。”她变得更为自信,洒脱,甚至超脱。
用她的话来讲,她是上帝的使者。
在全世界基督教派系里,最为主流的有三大教派,最老的是天主教,又称公教,后来的新教又专门称为基督教或耶稣教,还有就是更鲜为人知的东正教。
重生一词最早便来源于基督教,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第三天便复活了,后来寓意但凡经历过痛苦洗礼的人都将得到重生。
徐天灵的童年及成长中的痛苦,成为了她重生前最重要的洗礼。
徐天灵在信仰耶稣基督的国度里获得了重生,现如今她自命为上帝的使者,要在有生之年贯彻神的旨意,把神的生命再次负于那些受苦受难的罪恶生命,让所有苦难中的人也获得重生。
在家里待了一个礼拜,她明天又将开启偏远山区的苦修,在那里传福音,以及送上一些慈善物资。在中国信仰上帝的教区几乎都是偏远山区或是经济落后的县城或农村。
徐天五是无神论者,他曾经对大姐的痴迷信仰嗤之以鼻,甚至称其为迷信。他的观点是,过分信仰任何东西,包括科学,只要过分过度,统统称为迷信。如同父亲和从前的大哥过分迷信生意经也是一样。
他认为大姐不过是在脑海里虚构了一个超越父亲的人,用这个虚拟的人弥补和替代她从小缺失的父爱和母爱而已,这个人就是她心里的上帝。
徐天五在厨房遇见了正在烧水煮方便面的大姐,与其说遇见,倒不如说是跟踪至此再假装遇见。
“大姐,怎么不叫下人替你做点吃的?”
“哦,天五啊,怎么,你也饿了?要不要我替你也煮一包?”徐天灵笑着说,那笑容里似乎对一包泡面也怀揣着对上帝恩赐的感恩之心。
“还没到饭点,我不饿。”徐天五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才下午五点钟。下午茶时间刚过不久,晚饭又太早,对于吃东西来说这是个尴尬的点。
“正因为没到饭点,我才不想麻烦下人单独为我操劳。”徐天灵说罢,轻轻撕开泡面的包装袋,把面饼放入了还没点火的冷水中,“冷水煮泡面,这样才劲道。”
她一脸笑容,全心投入在煮面的行为中,似乎一点没注意到天五刻意找话说的异常。
“大姐,小妹突然间走了,家里好像特别冷清,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感觉?”
徐天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愣住了,她收起了之前的笑容,面色开始变得暗淡。
“为什么突然提小妹?”徐天灵紧接着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愿上帝保佑天慧的灵魂得以安息,早日回到主的殿堂,阿门!”
徐天五情商不算太高,竟然突兀地这么一说,弄得此刻氛围挺尴尬。
两个基本上都不怎么在家的人,突然对失去家里的某位成员感到不适应,这似乎让人觉得很造作,尽管出于真心缅怀,这样的表达方式也难免令人疑惑。
徐天灵回过神来,觉得弟弟有些不对劲,于是开门见山地说:
“天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听说你好像在协助警方调查小妹的案子,是不是关于这方面?”
大姐连续问了两个问题,她内心隐隐有一股焦急不安的情绪。
天五表情有些尴尬。
“大姐,您别多心啊,我这人说话做事容易得罪人,但我绝对没其他意思。”
“你说吧。”徐天灵倒是很坦然。
“这张照片……”徐天五掏出手机,上面是他翻拍的天慧和天灵在教堂的合影,画面上的徐天慧很严肃,似乎颇有心事。
“我看看……”徐天灵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回忆了一下,想起了当天的情形。
那天是九月二十四号,天慧在晚间祷告时出现在了教堂,祷告结束后,她主动找到大姐,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去基督教堂,当时她问了许多关于人死后能否上天堂的问题。
“我当时有种直觉,或许小妹的某个好朋友去世了,她那天心事重重,感觉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地回来一样。”
徐天五终于想起来了,那会儿小妹刚从北川希望中学回来,她得知了吉米的死讯,领回了吉米的遗物,或许过于思念爱人,才跑来询问大姐,人死后能否上天堂的问题。
“对了,小妹当时还问了我一个问题,关于自杀的人能否上天堂。”
“那您的回答是?”
“当然不能。”
终于明白了,小妹当天很可能想自杀,与大姐的合影可能是想给家人留下最后的留恋,当时那种情况下 ,找大姐这个最像外人的亲人做死前道别最为合适,她也不会察觉什么异常。
在得知自杀的人不能上天堂后,小妹或许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转而怨恨替代之,于是便产生了对大哥徐天九报复的念头。
天慧曾经有想过自杀,可见她内心有多爱吉米,也可见由这种爱转化成的仇恨有多强烈。
吉米不辞而别后,徐天慧完全变了一个人,几乎堕落到了地狱生活的边缘,当她弄清真相后爱人却又永恒诀别。善良的吉米回到了上帝的怀抱,她想殉葬却又得知自杀的人不能入天堂,最后在命运多番捉弄的打击之下,她完全可能丧失心智从而滋生谋害徐天九的杀意。
徐天五阴差阳错帮大哥解开了小妹先前产生犯罪心理的始末,当时徐天九无法开口问及的,此刻揭晓却只能平添惆怅。
“那晚,小妹还跟您说过什么吗?”徐天五问。
徐天灵关掉了炉火,将热气腾腾的泡面从锅里倒入碗中,用鼻子嗅了嗅,一幅很满足的样子,似乎没有听到弟弟说的话。
“真香啊,有些穷困山区的孩子,吃一碗泡面就相当于过年了。”徐天灵把面端到桌子上,闭上眼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然后才动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
“大姐……”徐天五重复问,“那晚在教堂,小妹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什么?”
徐天灵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嘴里咀嚼面条时也有过短暂的停顿,这两个细节没能躲过徐天五的双眼。
“天慧那晚还问过我,一个人是不是无论做错了什么都会得到上帝的原谅,是不是杀了人也能得到上帝的原谅,而我的回答是……只要诚心忏悔,会得到宽恕,而我当时做错了一件事……”
这翻带有深深内疚的话,却成了徐天灵在这世上最后一次对徐天五说的话。听过大姐的讲述,准确说是忏悔,天五脸色暗淡。
他后来回想起来无比悔。
如果他没有找大姐谈话,如果大姐没有说出这些话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或许会是另一种结局。